曾经看似泾渭分明的严肃文学、网络文学、公号写作、影视剧本等阵营,正加速彼此交织融合——坐拥近780万微博粉丝的畅销书作家马伯庸首次亮相《收获》,最新小说《长安的荔枝》即将首发长篇专号2021年春卷;早期在网络上连载的小说《繁花》列入 “中国网络文学20年20部作品”,也拿下茅盾文学奖等主流奖项,推出单行本七年多来加印40余次,累计发行近80万册;一些公众号人气作者的文章一经发布,点击量迅速攀升至“10万+”,影视界、出版界纷纷抛来合作“邀请函”……新技术新媒介的催化下,文学写作呈现出愈发斑斓多元的局面。
对此,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评论家严锋将其形容为新的“大文学”局面,面对 “文学的吸引力下降了”“小说已不再是主流的文娱形式”等悲观声音,他更愿意从宽泛维度打量蓬勃多元的文学现场——“随着文学市场发育壮大,故事的载体、渠道、受众无不发生变化。如果把眼界扩大一些,我们会发现网络文学、影视乃至游戏的参与,让文学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多样性,广度和质量都令人欣然。”他认为,所谓无边界,并不是“我要成为你”,而是呼唤一种新的大文学、大故事、大媒介,让文学为人类的生存提供更多想象和表达,持续探索讲故事能力的可能性。
从“敌视”到“取经”,不同“文学部落”屏障不断消弭
有学者提醒,很长一段时间,文学秩序中的确存在不同“文学部落”的分野,一些关注主流作家、经典作家的批评家,对类型文学、民间写作者常常视而不见,不同圈层作者群体之间往往也存“敌视”或偏见。南京师范大学教授、评论家何平观察到一个现象,技术革新使得全民写作成为可能,评价体系加入了读者、市场、资本等维度,但不同版图、部落之间的对话有限,“圈内自萌循环”现象仍存在。
“可喜的是,这种屏障正不断消弭,不同风格、趣味的文学实践各美共存。”他认为,比起上世纪80年代人们只能通过期刊杂志去读小说,眼下不同口味的读者能通过多样化载体去接触自己爱读的文学类型,对创作者来说反而打开了更辽阔的空间。不少作品也打破了所谓通俗小说与纯文学的界限,很难简单归类到某一种。
“大家对纯文学和类型文学、网络文学很容易产生刻板印象——似乎前者更讲究文字,立意更深;网文相对不那么讲究,广度没那么大,商业指向更强。但与其刻意制造界限,不同圈层或部落之间也可以彼此取经。”在文学期刊发表过作品、既写侦探小说也开罪案公号,自称“公号写作者”的何袜皮认为,所谓的界限“并不像电灯开关非明即暗,更多时候是中间地带,可以逐渐调节亮度”。
这也就不难理解,不少老牌纯文学期刊正向优秀的类型小说、网络作品敞开怀抱,传统文学与网络文学正越来越频密地交集。《收获》杂志主编程永新一直尝试向刘慈欣约稿,希望下一部《三体》落地;不少评论家也认为,《琅琊榜》等热门网文在小说结构、语言上有很多值得传统文学领域作家借鉴之处。而一些动辄生产几百万字的网络小说作家,也对写作方式多了自省与“文体自觉”,曾写下《庆余年》《择天记》的猫腻半年前进入“半退休”状态:“我在尝试能不能创作一些小体量的作品,改变过往的网文码字模式。”
文学的河流究竟流向何方?“读者在哪,生命力就在哪”
跳出“单一部落”的自我窄化,需要作家不局限于书斋内的知识生产,而是贴近文学现场的一线,找到创作与读者更紧密的联结。◆下转第三版(上接第一版)恰如作家走走所说:“把结界打破,让文学的窄门更宽一些。”
“文学的河流究竟会流向何方?无论是被归类为网络文学还是传统文学的作家,各有各的强项和特点。你很难说,阿耐的《大江大河》究竟是纯文学还是网络文学?或者说其构架是不是比传统长篇的构架更牢固?一些传统的长篇是不是只是在篇幅上把中篇拉长?”编剧、作家海飞谈道,重要的不是去定义写作类型,而是找到真正能走到读者心里去的力量,“读者在哪,文学作品的生命力就在哪”。
眼下,当代文学中更具年轻特质和创意态度的写作,正在传统文学视野外野蛮生长。日前举行的沪上“无界对话:文学辽阔的天空”论坛上,评论界也关注到这股新生力量。在出版人、评论家李伟长看来,与其“吐槽”小说阅读的体量和比例缩减了,不如说文学写作愈发细化,行业写作正在崛起,专注垂直于某一职业或能提供更多信息“干货”的创作,在多媒体互动、跨媒介叙事的助推下,受到一批年轻受众的文化认同,引发了更广泛读者的情感共鸣。
以马伯庸的历史写作为例,《长安十二时辰》用精准的仿真历史知识来建构故事的世界,对唐长安地理、风俗的细节铺排和繁复描绘,栩栩如生,让不少“考据派”粉丝直呼过瘾。恰如艾柯所言:“要讲故事,首先要建造一个世界,这个世界要尽可能地填充起来,直至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