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2016年全国实行“营改增”，建筑业正式步入了增值税行列，增值税发票成为建筑企业重要的法定有效凭证之一。在江西，部分劳务公司利用信息不对等，以农民工无法提供增值税发票为由，克扣甚至拖欠农民工工资的事情时有发生。同时，在农民工无法提供发票的情况下，建筑企业也因为代开劳务发票面临着不小的负担和法律风险。这一行业难题，该如何解决?
农民工为开发票伤神
快过年了，正在赣州一工地上等钱回家的胡先生归心似箭。
然而，让胡先生等人哭笑不得的是，项目承建方同意年前付款，但农民工所在的劳务公司却称超过限额，无法开具劳务发票，导致承建方不能“公对公”转账。
经协商，用工单位给出了两个处理方案。一是如果农民工执意开票，劳务公司要为此缴纳高额税款，这笔税款由农民工分摊;二是农民工以个人名义到税务部门开发票，可随时到公司结算工资。
细心的胡先生随后咨询了税务部门和税法律师得知，农民工自行承担税费相当于是用自己的工资帮用工单位纳税。而且，专业人士还告知他，劳务公司并不是不能开发票，而是为了避税，想等到有额度时再开发票，此行为已经违反了《增值税暂行条例》的相关规定，农民工可向该劳务公司或者施工总包单位主张支付工资，如遭拒绝，还可向当地劳动部门主张权利。
了解到上述信息后，农民工据理力争，自知理亏的劳务公司最终妥协。目前，承建方正在走付款程序。大约3天，胡先生等人就可以结款回家过年了。
实际上，在建筑领域，胡先生等人的遭遇并非孤例。
“在工地，经常会遇到数百元修修补补的事情，我们做了，项目会计让我们去弄发票才给钱，这不是耽误我们的干活时间吗?”来自抚州的邹先生称，遇到这种情况只能自己吃亏。
上饶市广丰区是挖机之乡，工人们经常带着挖机到工地作业，但他们抱怨，碍于包工头的情面，同意将部分农民工工资计入机械租赁费，相当于由农民工代替用工单位纳税。
记者了解到，现实中，部分劳务公司等用工主体为降低人工成本，减轻税务缴费负担，利用农民工与其存在的信息不对等，以农民工无法提供发票为由，克扣或拖欠工资，将开票问题转嫁到农民工身上的案例不胜枚举，引发的纠纷也层出不穷。
2021年3月，江西发布的《江西省2020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2020年，全省农民工总量达到1237.3万人。眼下，如何解决农民工的发票，成了该群体急难问题。
企业开发票有负担有风险
同样，建筑企业也为“开发票”犯愁。
李行(化名)是南昌市一家民营企业的法定代表人。该企业是江西省首批瞪羚企业，江西省“专精特新”高科技创新型企业，拟于2022年在科创板上市。然而2018年，一起突如其来的“虚开发票”案件，打乱了该公司的上市计划。2021年9月，李行因此被判缓刑，公司上市计划也被搁置。
回想事情的经过，李行称，国家实行“营改增”后，公司财务部门效仿国企单位做法——在农民工无法提供发票的情况下，与江西省星才人力资源管理有限公司签订劳务派遣合同后，继续使用自有施工队伍施工，仅仅是将工人的劳务费转入劳务公司后，由劳务公司开具增值税普通发票给建筑企业。
殊不知，尽管项目真实、施工真实、工人真实、劳务费真实，但还有可能涉嫌虚开发票罪被追究刑事责任。
对此，国家税务总局南昌市税务局法制科郭剑称，在2016年5月1日全国实行营业税改征增值税后，建筑业步入了增值税行列，增值税发票成为建筑企业重要的法定有效凭证之一。按照有关规定，建筑企业需要与劳务公司合作，由劳务公司派遣工人到相应项目工作，然后和劳务公司结算，由劳务公司开具发票，用于建筑企业列支劳务成本。
但尴尬的是，记者从江西省人力资源市场和建设部门了解到，南昌能够对外提供大型施工队伍的劳务公司寥寥无几。
江西省刑法学研究会副会长、江西师大政法学院副院长颜三忠教授分析，建筑业都是包工头带领工人做工，工人流动性大，且不会固定待在一个公司或者一个地方,劳务公司与民工签订正式合同难以操作。因此，李行的做法，是建筑业惯例，实属无奈之举。
李行对记者说，经历此次刑事处罚后，他在2020年3月收购了一家劳务公司。尽管看起来似乎合规了，但随之而来是用工成本陡增。
“建筑企业成立劳务公司同时养上千人并不现实，成本太高，难以承受。”百年建设集团有限公司负责人陈建兵坦言，在没有自行成立劳务公司的情况下，建筑公司不开票，劳务成本全部变为利润，赚不到钱，没办法平账;开票，又可能面临法律风险，希望有关部门想办法解决这一难题。
搭建用工平台实现智慧监管
据了解，劳务公司代开发票一案，波及了江西近百家建筑企业，其中不乏国有企业涉案。同时，在中国裁判文书网上搜索类似案例，发现江西省范围内有253篇公开、已决案例，说明这不是个案而是行业问题，值得深思，并寻求解决之道。
税法专家、北京市中伦文德(南昌)律师事务所创始人程锋律师认为，当前，国家实行“营改增”之后，建筑业发生了巨大变化，江西也应该因势而动、应势而谋、顺势而为，即突破建筑行业传统用工模式，主动拥抱互联网，尝试搭建“建筑业灵活用工和智慧监管平台”。
以滴滴出行为例，程锋称，传统用工模式是企业雇佣员工，按月支付员工工资。而滴滴出行，是将司机作为灵活就业人员入驻平台，平台和司机形成合作关系，按照接单数量结算。这样一来，滴滴不用支付司机工资，仅仅需要测算出合理的分佣金额，再加上各种奖励制度出台，刺激司机多接单、多劳多得。
对于企业来说，这种灵活用工模式按需使用、流程简单、节省成本;对于个体而言，自由度更大了，每名司机可以按照期望收入去承担工作量，积极性更高了。更为重要的是，该模式由滴滴平台帮司机开具发票，并为司机解决扣税事宜，这就解决了司机开票难、税务手续烦琐等一系列问题。
程锋进一步表示，建筑业同样可以搭建灵活用工和智慧监管平台，只要农民工、劳务公司和建筑企业等注册该平台，即可解决农民工靠包工头找事做、项目停工等人做事、农民工群体开票烦琐、劳务公司和建筑企业开票风险等等一系列问题。
国家税务总局南昌市税务局一位相关负责人也称，搭建互联网平台是大势所趋，是解决建筑业类似问题的良方，外省一些好经验好做法值得江西借鉴。2021年6月，广西一地出台了《关于促进平台经济创新发展的若干措施》，要求企业建立大数据运营系统，可溯源可查询，并提供第三方监管接口，明确利用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术，建立税务部门、市场监管部门、审批部门、商业银行等多部门联动的监管平台，对企业的用工、业务、合同、资金、凭证实施有效监管，有力解决了建筑业长期存在的代开发票堵点和难点问题。
1月18日，曾长期就职于南昌建设规划部门的省人大代表刘强华，在江西两会上提交一份《关于尽快搭建“建筑业灵活用工和智慧监管平台”的建议》，其中指出，“营改增”实施以来，开票问题阻碍了江西建筑业的高质量跨越式发展，建议有关部门尽快搭建“建筑业灵活用工和智慧监管平台”。目前，该议案已按程序交由有关部门办理。关于江西省将如何化解建筑业开票难题，本报将继续关注。
记者手记：突破壁垒创新是关键
进入网络时代后，滴滴出行、美团、饿了么等互联网企业摒弃了传统的用工模式，改用灵活用工平台，迎来了自身高质量跨越式的发展。
实践证明，创新是引领发展的第一动力，是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的战略支撑。江西建筑行业要突破开票壁垒，与时俱进和制度创新是关键。只有聚焦制约建筑市场主体和农民工的痛点，疏浚“堵点”,让企业放心，让农民工暖心，才能最大程度上释放生产力，提升建筑行业的活力。(付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