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班白领来说，在商场停车一天封顶80元，如果每天开车上下班，一个月停车费要花掉逾1600元。如果只花几毛钱、几块钱就能抵扣一天的停车费，你会心动吗?

在上海杨浦区五角场某知名商场写字楼内，100多名白领在停车时使用非法APP“薅羊毛”，造成商场仅一年停车费损失高达37万余元。

最终，这100多名白领因“薅羊毛”涉嫌违法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并向商场“退一赔一”停车费。

花2块钱就能停一天车？

白领为省钱入歧途

2019年底，杨浦区五角场某商场内，有一则消息在小范围人群中传播开来：花几毛钱、几块钱就能停一天的车。

原本这个商场的停车费每小时10元，停一天封顶80元，如果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商场，那么新注册用户就能获得500积分，而500积分正好能够抵扣一个小时的停车费。

对那些天天在商场写字楼上班的人而言，新用户积分只能用一次;如果花钱停车，一个月下来光停车费就得花去逾1600元。

“花几毛钱就能停一天”?这则消息的出现，让一些上班族兴奋不已。

杨波(化名)就是其中之一，2019年10月，刚到商场写字楼上班三个月的他，由于工作需要每天开车上下班，动辄80元的停车费让他感受到不小的压力。

从同事那里听来这个消息后，他立即询问对方如何操作，第一次操作成功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

原来，只需下载一个叫“**接码”的APP，在里面充值10元至50元不等的金额，就能享受接收他人验证码的服务。

在这个APP里，用户可以设置关键词，例如输入某商场的名称，然后点击获取验证码，这个APP就能自动生成一个陌生人的手机号，并向这个手机号发送验证码，而APP用户就能通过商场名称这个关键词，在同一时间“截获”相同的验证码。

通过这个验证码，用户就能成为商场的“新注册用户”，进而获得500积分，即一个小时免费停车权限。

"每天操作8次，就可以抵扣80块钱停车费。”

杨波说，每接收一条验证码，就要花费1至2毛钱不等，而在APP里充值的数额越多，那么“接码”的单价就越低。

如此算下来，即使在商场停满一天，最高也不会超过2块钱。

“我很少告诉别人(抵扣停车费的事)，怕用的人多了，以后可能就用不了了。”杨波说，自从得知这个“漏洞”以后，他并未四处宣传，特别是对周围的同事，几乎只字不提，但是，如果有新客户来到公司，他偶尔会帮客户“操作”一番，免去几小时的停车费，进而与客户拉近感情。

从2019年10月至2021年1月，一年多的时间里，杨波通过这款APP，总共薅了商场近2万元的“羊毛”，而他实际支付的“停车费”，不过几十块钱。

殊不知，他自以为是省钱攻略，实则早已因此走入歧途。

商场仅一年损失37万元

黑灰产业链被警方捣毁

2021年1月，杨浦区五角场某商场终于发现了蹊跷。

近半年内，商场管理方陆续收到了数名消费者的反映，他们称从未去过该商场，但是手机号却被注册成为该商场的会员，并且绑定了陌生车辆，希望商场能给个解释。

经过一番自查，商场管理方很快发现了令他们震惊不已的信息。

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有120余辆车使用过和杨波相同的手段，通过使用不同手机号注册新用户的方式，获取会员积分抵扣停车费，每辆车“薅羊毛”少则几百几千元，多则数万元。

经商场估算，仅2020年度，该商场直接损失的停车费就高达37万余元。随后，商场管理方立即向五角场环岛治安派出所报案。

接报后，杨浦警方立即成立专案组开展调查，并陆续传唤了一百余位相关车主。

"这些车主都说是听别人说的(接码APP)，但是最早从谁开始传播，已经无从考证。”

承办该案件的金警官表示，有的车主直到到案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涉嫌违法，而有的车主则是明知违法，却心存侥幸地使用着接码APP。

在核对出具体金额后，车主们陆续向商场退赔了停车费，即退一赔一。

“据我所知，所有车主都退赔了，目前处于取保候审阶段。”金警官说，针对背后研发接码APP的团队，在上海市公安局网安部门的支持下，民警分赴江苏、广西等地，将负责软件开发、运营的犯罪嫌疑人陈某等4人抓获。

经专案组研判，认为这是一条集软件开发、运营、销售的网络犯罪黑灰产业链。

嫌疑人陈某等人交代其制作运营维护接码平台为他人提供接码服务，累计非法获利人民币十万余元。

目前，包括陈某在内的4名犯罪嫌疑人已被杨浦警方依法刑事拘留。

当心违法！

什么样的“羊毛”不能薅?

无独有偶，前不久，4名大学生利用肯德基软件漏洞，在半年时间内，不仅自己天天吃免费套餐，更是利用这一漏洞，将免费得来的套餐转卖给他人，从中获利，致肯德基损失20余万元。

软件系统漏洞被人发现后，“薅羊毛”算诈骗吗?为何会触犯刑法?对此，记者采访了观韬中茂律师事务所律师郭振伟，对“薅羊毛”犯罪中的几个焦点问题进行了解读。

Q：写字楼白领利用破解商场app积分换取免费停车的行为，为何会构成犯罪？

郭振伟律师：写字楼白领在主观上明知app积分兑换免费停车时间系针对新注册会员的活动，客观上仍通过下载使用非正规手机软件，以每条人民币0.1元至0.2元的价格购买随机手机号及验证码，并以此来注册商场新会员账号，然后绑定自己的车辆从而达到抵扣停车费的目的。

这些人的行为存在欺骗性，隐瞒已享受过免费停车福利的事实，通过使用非法软件获取手机号、验证码，使商场错误认为其为新注册会员，并在认识错误的基础上“自愿”进行财产处分(即奖励积分抵扣停车费)，进而造成被害单位财产损失。

因此，这些白领涉嫌以非法占有为目的，诈骗单位财物，数额较大，涉嫌构成诈骗罪。

Q：商场损失37万元，自身是否需要承担一定责任？

郭振伟律师：商场是否需要承担责任，主要取决于商场是否存在过错。

在本案中，漏洞并不是商场的原因造成的，且管理方发现“漏洞”后即报警，商场自身并无过错，在主客观上没有归责可能性，因此，无需承担责任。

Q：破解商场APP的团伙，利用扫码接码的漏洞，截取大量他人验证码，致各类平台遭受损失，需要承担什么后果？

郭振伟律师：该团伙开发、制作、运营、维护接码平台为他人提供接码服务，明知他人利用信息网络实施犯罪仍为其提供技术支持，涉嫌构成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

根据《刑法》第二百八十七条之二规定“明知他人利用信息网络实施犯罪，为其犯罪提供互联网接入、服务器托管、网络存储、通讯传输等技术支持，或者提供广告推广、支付结算等帮助，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单处罚金”。

此外，该团伙破解商场app，以每条人民币0.1至0.2元出售手机号和验证码，非法出售公民个人身份信息，涉嫌构成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

根据《刑法》第二百五十三条之一规定“违反国家有关规定，向他人出售或者提供公民个人信息，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此外，该犯罪团伙还涉嫌违反《刑法》第二百八十五条规定的提供侵入、非法控制计算机信息系统程序、工具罪。

Q：对消费者来说，哪种“羊毛”能薅，哪种可能涉嫌犯罪，区别在哪？

郭振伟律师：商家的优惠活动可以薅，但钻漏洞或者利用非法手段薅羊毛则有可能涉嫌违法犯罪。

商家提供各种优惠的本意在于通过活动吸引更多用户，优惠对商家产生的“必要性”损失是获取未来利益的前提，但这种损失也需要受到严格的控制。因此，商家本身在一定数量和次数内设定的“羊毛”是商家鼓励消费者去薅的，具有合法性和正当性。

而消费者主观上以非法获取不当利益为目的，通过钻漏洞、利用非法手段薅羊毛，导致经营者产生预期之外的损失，该损失并非经营者真实意思表示，因此，消费者钻漏洞、利用第三方软件等非法手段薅羊毛的行为则可能涉嫌构成犯罪。

薅羊毛行为是否违法，关键在于其是否存在非法占有的主观恶意，以及获利程度如何。

消费者偶尔发现商家漏洞而进行的 “薅羊毛”行为，获利金额不大，情节比较轻微，则不构成犯罪，可以适用民法典关于不当得利的相关规定进行处理，平台作为受损失方也可以向用户要求返还不当得利。

但是，若在“薅羊毛”的行为中，行为人主观上具有非法牟利的故意，同时获利金额的数额较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则可能触犯刑法关于诈骗罪、传授犯罪方法罪的相关规定，构成犯罪。(记者 陈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