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张峥 边雪
【资料图】
作为中国人民利用自然、发挥智慧重整山河的古代超级水利交通工程，中国大运河在千年岁月中，一直承担着沟通南北人员、物资流动、运输的大动脉功能。
当历史的车轮来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工业革命兴起，带来陆地铁路、航空、海运技术提高等主流运输方式的变化，内陆水运整体呈现下滑趋势。1901年，清政府宣告停止漕运，千年漕运史合上了最后一页。在之后近百年，大运河陷入它前所未有的低潮期。
时间进入到21世纪后，随着我国对世界遗产事业的高度重视，大运河开始成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4年成功申报世界遗产。大运河所凝结的文化遗产价值，从此得到凸显和释放。中国大运河身上凝聚着多方面文化、历史遗存信息，为研究中国古代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和生态诸多方面，提供了绝好的实物资料。
值得提醒的是，中国大运河虽然不再是南北交通的主流大动脉，但并不说明它只剩下文化遗产功能。近些年来，随着全球化的推进和经济一体化的发展，现代物流成为了世界各国经济增长的关键因素。包括大运河在内的我国水路航运，凭借其低成本、低能耗、高载量的优势，在现代物流领域，尤其是大宗物流运输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随着国家对大运河航运的重视和支持，相关基础设施不断完善，航道条件正在得到改善。2022年，京杭大运河实现100多年来的首次贯通。大运河现代航运也正迎来新的发展。
大运河上的货船（截图自央视纪录片《大运河之歌》
京杭运河江苏段作为“活的运河”的代表，是全线通航条件最好、船舶通过量最大、社会经济效益发挥最为显著的区段。
在江苏、浙江等南方段，大运河一直还承担着重要的货物运输功能。新中国成立以后，国家非常重视水利水运，大运河的价值被重新审视，它被全面治理、修复，开始重新焕发青春。尤其是镇江、扬州、淮安，苏州、杭州这一带，大运河在大宗货物运输方面的优势，显得尤为突出，甚至不可替代。比如大运河的苏北段，仍然是北煤南运的重要通道，每年航运量在3亿吨以上，相当于3条京沪铁路的运量。
也就是说，作为“世界文化遗产”，中国大运河不仅仅是历史的，还是现代的，不是静止的，而是活态的。
2023年夏，封面新闻记者前往大运河江苏段采访，深切感受到，大运河这条黄金水道在当下依然发挥着重要的现实交通、运输功能，在现代物流体系中依然占有重要地位。尤其是运河扬州段位于长江与京杭大运河两大世界级河流的十字交汇处，如今依然是大运河“黄金水道”中的“钻石航段”。
大运河上的货船（央视纪录片《大运河之歌》截图）
“大运河之歌”
依然是当代扬州城的主旋律
2023年夏，封面新闻记者前往大运河原点城市、也是中国大运河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牵头城市——江苏扬州，以大运河为主题展开了一番多点位的深入探访。正是在扬州，公元前486年，吴王夫差开邗沟，首次沟通长江、淮河两大河流。在扬州挖下的大运河第一锹土，自此唱响了延续2500多年的中国大运河之歌。
大运河江苏段全长687公里，占目前京杭运河全年通航里程的78.3%。根据江苏官方此前公布的数据，2020年，大运河江苏段货运量约4.95亿吨，约占京杭运河全线货运量80%，占全省内河货运量60%，占全省综合交通运输总量20%。尤其是苏北运河，堪称全世界最繁忙的内河航道，已连续8年货运量突破3亿吨。
2023年6月8日，京杭运河苏南段航道“三改二”暨谏壁船闸扩容改造工程在江苏镇江正式启动，标志着打造更具特色的“水运江苏”建设拉开大幕。2025年完工后，全长212公里的京杭运河苏南段将提升至二级航道标准，加上目前已是全线二级航道的京杭运河苏北段，京杭运河江苏段可实现2000吨级船舶全天候畅行。
“大运河江苏段是整个京杭大运河航运功能最强，航道条件最优、货运量最大，功能发挥最显著、航运效益最好的航段。这应该是没有争议的。”南京大学历史教授贺云翱说。
大运河上的货船（央视纪录片《大运河之歌》截图）
“扬州历史上三次鼎盛繁荣期都跟大运河有着密切的关系。其中，隋炀帝开凿大运河以后，扬州成为重要的经济城市。唐代，漕运的发展让扬州一跃成为全国物资转运中心。明清时期，江海交汇带来的漕运、盐业、物资集散及人员往来，带给扬州又一次繁荣。”在位于扬州仪征十二圩的“中国两淮盐运博物馆”参观过程中，讲解员告诉记者。
如今的扬州，浓郁的人文底蕴还是在大街小巷随处可感。唐代“扬一益二”的传奇依然在这座城市留有千年余韵。经过几天的沉浸式深度多点位探访，记者也深深感受到，这座因大运河而生、又因大运河而兴的城市，如今依然与大运河是唇齿相依的关系。这里拥有丰富的运河文化遗存。从园林、饮食、非遗、公园，方方面面，都跟运河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密切关系。近年来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的建设，让作为大运河“生长原点”的扬州更是熠熠发光，2021年扬州中国大运河博物馆开馆即成“网红”，吸引世界的瞩目。可以说，大运河依然是扬州城的主旋律。
大运河扬州段施桥船闸
大宗货物的“水上高速”
“钻石”航段依旧璀璨
如今的大运河扬州段已成为一条集航运、旅游、水利、景观、遗产等功能于一体的综合性运河网。在扬州，有古运河，有新运河，运河纵横成网，有的是发挥景观旅游功能，比如从老城区到瓜洲古渡所在的古运河，众多名胜古迹和三湾生态公园就在此河段沿线，而新运河不断发展，发挥巨大的交通运输功能，带给扬州的经济效益不可小觑。
从“扬州航运中心”官方微信号于2022年10月25日发布的文章《献礼二十大|回望十年船闸答卷 苏北运河“南大门”服务水运能力跃升》中可知，“十年来，作为苏北运河‘南大门’的扬州航务中心施桥船闸屡创新绩，书写了令人展颜的答卷。从2012年11月8日至2022年10月8日，扬州航务中心施桥船闸共安全开放闸次382280个，通过船舶总量28.01亿吨，其中货物通过量18.81亿吨，放行货轮138.4万艘。”施桥船闸是当之无愧的内河航运第一闸。
大运河沿线地形复杂多变，气候条件差异大，水资源分布不均。修凿运河并保持航运畅通需要克服许多困难，首当其冲的就是如何克服地形高低的差异，让船只能顺利逆水行舟。这就促生出体现中国古代先进水利思想和水工技艺的工程，比如船闸技术。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发明船闸的国家，也是最早建造多级船闸的国家。贯穿南北的京杭大运河就是靠着几十座船闸，通过开闸、关闸、注水、放水，有序地不断提升水位又不断降低水位，让船像通过楼梯一样逐级升降，南北往来的浩荡船队才得以平稳通过。
大运河扬州段施桥船闸
封面新闻记者在扬州采访期间，专程前往施桥船闸探访。施桥船闸位于江苏省扬州市六圩长江北岸，地处大运河、长江交汇处，距离长江仅约6公里，是京杭运河上入长江的第1个梯级，地理位置十分特殊。这里是船舶从长江进口北上进入苏北运河的第一闸，也是苏北运河入江的最后一道船闸，是扬州水上的“南大门”。
在大运河扬州段航道的重要枢纽——施桥船闸旁，记者看到，一艘艘船只在灯塔引领下，就可将满载的货物运往全国各地。据记者在现场观察，船闸安装了航闸智能运行系统，不仅能通过计算机自动运算，根据每条船的尺寸来安排合理位置，充分利用闸室容量，让进的船更多，而且过闸流程大大简化。这些都使得船闸在运量增加数倍的情况下仍能正常运作。
大运河扬州段施桥船闸
扬州大学中国大运河研究院执行院长黄杰向封面新闻记者介绍，当今，大运河航道从北向南主要把北方的煤炭、矿石、水泥熟料往长江方向运输，从南向北运输的主要是黄沙，“因为在北方的洪泽湖和骆马湖禁采黄沙之后，北方一些基础设施建设所需要的基建材料如黄沙等，这些材料只能从南方往北方运，苏北、皖北、山东和河南等地需要的沙子，就大多是通过大运河从南方运过去的。大运河曾为北京皇城的建筑材料运输立下汗马功劳，以至于有‘大运河上漂来一座紫禁城’之说。其实我们今天依然可以说，在我们国家的经济建设中，大运河还在做着它不可忽视的贡献。”
众所周知，水运是最环保、经济的运输方式，以苏北运河为例，其每吨公里运输成本是铁路的1/4、公路的1/10。以一艘4000吨级的普通货船来举例，4000吨的承载量对于水路运输的货船来说相当常见。与之相比，一辆重型卡车约载重量是50吨。一艘普通货船的运载量相当于80辆重卡的载运量。而一艘4000吨船的能源消耗、人力成本远远低于80辆卡车。所以，至今煤炭、矿产等大宗货物的运输，走水路仍然是首选。
扬州大学旅游学院教授、扬州大学中国大运河研究院研究员潘宝明，在施桥船闸旁接受封面新闻记者采访时说，“别看水道航运这一运输方式很古老，它却具有能耗低、用地少、污染小等显著优势，是综合交通运输体系中最绿色的运输方式。尤其是对时间、速度要求不高的大宗货物，水运的优势很明显。而且水运运量大、排放低、运费省，对经济发展和节能减排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大运河上的货船（央视纪录片《大运河之歌》截图）
古老的事物正焕发青春
“眼下正兴起修建运河热”
运河作为古老的事物，正焕发青春。2023年5月23日，广西的平陆运河进入全线动工建设新阶段，预计2026年12月底主体建成。平陆运河全长134.2公里，设计年单向通过能力8900万吨，工程概算约727亿元。项目建成后，将连通西江航运干线与北部湾国际枢纽海港，开辟西部地区南向水运出海新通道，优化西南地区综合交通运输结构，对高水平建设西部陆海新通道等具有重大战略意义。这一大手笔引发世界瞩目。此外，浙江到江西、广东正在计划建一个全长约1988公里的浙赣粤大运河。
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教授贺云翱在接受封面新闻记者采访时说，当下人们对运河的实际功用非常重视，不少地方正非常热情地修建运河，称得上是“运河热”，“安徽的江淮运河，马上就快开通了，既是供水，也可以运输。”他接着解释说，随着陆地、空中交通的发展，水运在国民交通运输中的总比重下降，但水运依然有其不可替代的独特优势。作为内陆水运重要组成部分，运河在大宗物品的运输功能上，是最优惠、最环保的。甚至可以说，“假如将来有一天能源缺乏了，运河照样可以运输。而且运河也不仅仅运输，它供水能力也特别强，可以解决供水、排水问题。而且运河两岸本身就是一个生态带，创造了生态空间，它就是生态文明的参与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