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饱经沧桑的老牌交易所能否恢复往日的荣光？
距离2022年3月上演的伦镍风险事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近日，伦敦金属交易所（LME）镍市场再起波澜，伦镍亚盘交易时段恢复时点再度推迟，昭示其回归之路并非一片坦途。
随着沉寂已久的伦镍市场逐渐回归大众视野，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市场发生了哪些变化？当前伦镍市场是否恢复了一定元气？市场信心是否有所重建？参与者还存在哪些忧虑？伦镍恢复正常交易后需要注意什么？带着这些疑问，记者采访到市场分析人士与企业相关人士，请他们谈谈自己的观察与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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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陷多重风波 伦镍亚盘交易恢复再度推迟
在伦镍事件一周年之际，LME持续尝试修复市场信誉和流动性的努力再遭突发打击。英国当地时间3月17日，LME公告宣布，将原定于3月20日重启的亚洲时段镍交易推迟一周，延至3月27日重启，原因是该交易所发现其仓库中的部分镍不符合合约规格。
有市场消息传出，在荷兰鹿特丹的一个LME仓库中，有一小部分镍合约仓单的实际标的物被调包变成石头。LME表示，已取消这9份镍仓单资格，但未具体说明所有者。他们称，上述货物仅占LME活跃镍库存的0.14%，还称相信其他LME设施并未受到影响，但仍呼吁所有仓库运营商对镍库存进行检查，因此推迟了亚洲交易的重新开放。
对于在伦镍事件后遭受“重创”的LME市场而言，交割仓库又出现“镍块变石头”，无疑再一次暴露了市场信任危机，成为其回归之路上的又一只“拦路虎”。外媒最新消息显示，摩根大通可能是此次事件中的“受害者”，该行在2022年上半年向LME登记了镍合约。当摩根大通买入“镍”时，那些“袋装镍”存放于荷兰鹿特丹仓库。
外媒称，“镍变石”的情况发生在Access World旗下的仓库中，2022年该公司为矿业巨头嘉能可的全资子公司。Access World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它正在检查“所有仓库中的镍”，并认为该问题是“一个孤立的案例，仅发生在鹿特丹的一个仓库”。Access World可能会面临为这起事件买单的压力，因为它负责检查金属进入仓库时的情况，并确保金属在仓库内的安全。LME表示，正在与该运营商合作，查明问题出在哪里。
此前发生的“托克镍骗局”事件还未从大众视野中淡去，且无独有偶也发生在鹿特丹。据悉，全球商品和原油贸易巨头托克在2月10日发表声明，披露公司在与迪拜金属商人Prateek Gupta控股的系列公司进行镍金属交易时遇到“系统性欺诈”，原本应该装满镍金属的集装箱里面根本不是镍，由于更多的集装箱正在运输过程中，预期最多可能造成5.77亿美元（约合39亿元人民币）的损失，并将计入2023年上半年的财报中。
国信期货研究咨询部主管顾冯达表示，镍市场接二连三“离奇”欺诈事件的发生，难免使得参与者丧失交易信心，从而进一步挫伤原本已经脆弱的镍市流动性。当今的LME镍市场不仅价格发现功能脆弱，同时市场互信、标准化和流动性等一系列问题，都导致其回归之路任重而道远。
金川集团期货部经理杜鹏告诉记者，当下LME镍市场流动性与交付能力都受到质疑。一方面，LME应该对违反规则的人予以剔除或惩罚，不管是损害市场的交易主体还是仓库方，但至今仍然无法做到。另一方面，作为伦镍事件导火索，俄乌冲突及后续相关制裁影响仍在延续。LME或许需要考虑，作为一个近200年历史的交易所是否存在政治立场影响，以及是否是一个真正面向全球、公开透明的交易所。
伦镍沉寂的一年 市场发生了哪些变化？
伦镍事件发生后，极端的价格和混乱的报价让全球镍市几近停摆。但其影响不止于此，面对迟迟难以恢复的伦镍市场，国际镍市场期现定价出现“脱钩”，产业定价逻辑、产业供需基本面也发生了变化。
杜鹏告诉记者，自伦镍事件发生以来，对于现货报盘的影响极大。尤其是在伦镍事件初期，全球镍行业几近陷入混乱。除了大家能看到的异常镍价对资本的影响外，LME作为全球镍产业各环节结算选择基准之一，异常的价格使得以LME作为结算基准的商品，例如MHP、高冰镍、FeNi等交易难度增加。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场史无前例的混乱中，中国镍市场率先恢复，国内现货快速地转移至上海期货交易所、SMM等平台参考期现报价。”在杜鹏看来，这与国内现货参与者的成熟和上期所的公信力、严谨性是分不开的，上期所镍价在国内起到了主导性的作用。
同时他也观察到，与铜市场类似的是，亚盘时段的亚洲供应商也开始逐渐应用上期所镍价倒推美元形成镍价。尽管一些欧美现货商还没有改变习惯，不过他指出已经有一些欧美现货商开始关注上期所的期镍价格。
“在伦镍事件发生后，市场开始寻求新的定价模式，国际镍定价权也逐渐向以中国为代表的亚洲市场转移。”一德期货分析师谷静说。不过她也表示，由于伦镍亚盘时段暂停交易，内外盘走势出现了严重劈叉现象，市场波幅也明显加大，这给产业参与者以及投资者带来了诸多不便。
“这一年里，市场最大的变化就是纯镍价格与其他镍产品价格的脱钩。”中信建投期货分析师王彦青告诉期货日报记者，此前纯镍与镍铁、硫酸镍均具有较好的相关性，纯镍也可在一定程度上为镍铁、硫酸镍进行定价。但在伦镍事件发生后，伦镍市场的定价效率大幅降低，镍铁与硫酸镍定价更多依据自身供需。
金瑞期货研究员冯文勇补充表示，由于LME市场交易受限，伦镍流动性和现货交割量急剧下降，仓单得不到及时补充，显性库存持续下降，加上新能源需求的靓丽表现，资金多头逻辑交易以较低的成本维系着电镍较高的价格区间波动。另外，非标二级镍受产业供需影响，其价格难以跟涨一级镍，使得一级镍与二级镍价格出现严重劈叉。
王彦青进一步称，由于伦镍价格在较长时间内处在高位，相关镍产品转产纯镍有利可图，此前市场规模较小的电积镍产出明显增加，市场供需结构也因此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据SMM镍铬不锈钢事业部分析师付建介绍，2023年全球电积镍新增产能占总产能比为8.2%。受中国产线快速扩张拉动，2024年全球电积镍新增产能占总产能比也将上升至10.26%。可预见的是，这两年海内外新增精炼镍体量巨大，未来精炼镍的供需格局及贸易流向受此影响将出现新一轮变革。
在杜鹏看来，随着LME重启亚洲时段交易，势必会将一些还在犹豫的现货报价商又拉了回去。但也不能忽视伦镍事件对LME市场的深远影响，全球电镍定价体系已经开始松动。不过从短期内来看，他表示LME在全球镍市场中的定价地位仍无法被撼动，其重启镍亚盘交易正是挽回市场认可度的重要一步。
探寻伦镍市场现状 参与者信心恢复了吗？
“当前伦镍市场正在逐渐恢复，但还是远远不够。”杜鹏表示，目前伦镍市场的每日成交量相比前几个月虽有所回升，但是今年前三个月相比去年同期以及更早之前还是有着非常大的差距。同时他告诉记者，大家都希望马上恢复原有的信心，但现在离LME的信誉度恢复与体系管理等方面走上正轨还是存在很大的差距。
他列举称，首先，LME相关诉讼索赔还没有定论，从风险角度考虑，确实会影响大家在LME的交易；其次，LME美国仓库禁止新注册俄罗斯铜、镍、铝以及铝合金的仓单，虽然美国仓库镍库存占比接近零，对市场影响较小，但是释放出的信号也会引起参与者的担心；最后，对于镍现货市场包括工艺、应用面、消费习惯等方面的快速变化，LME还未采取有效的应对措施或增加新品种交易，其实这一点境内外交易所都需要警醒。
一位不愿具名的外盘经纪商向记者表示，经过多方问询反馈，不少客户依旧没有恢复交易信心。“尤其是伦镍逼空发生后，LME回溯镍交易对很多机构造成沉重打击，使得其这一年来深陷各类诉讼风波。并且他们认为，LME镍市场活跃度并未真正恢复，参与者少了、成交量低了、息差大得离谱。”
从LME市场自身恢复情况来看，广发期货金属分析师于培云表示，目前LME镍交易量大致只有过去水平的一半，且LME镍价格日内振幅明显高于其他金属，这表明市场并未完全恢复元气。不过她表示，在这一年的时间里，LME也在做出一些努力，比如逐步完善场外交易监管审查、信息披露等制度，同时设置了15%的涨跌停板，并积极探索二级镍的可交割事项。
付建说，目前LME恢复亚盘交易所考量的主要问题依旧是仓单问题。受一级镍较少困扰，LME库存常年低位从而导致了镍价的巨幅波动，若将二级镍也纳入交割品或能解决此类问题。同时受益于交割品类增加，镍价也将逐渐贴合基本面，市场流动性也将逐渐恢复。
有知情人士称，华友钴业计划与LME讨论申请把该公司镍产品注册成为LME交割品。“我们了解到，当前华友位于山东的某代工企业所产镍板已符合LME交割标准。同时，目前华友自产电积镍板申请上期所交割品牌注册流程也在进行中，新增电积镍板注册成为交割品或成为新一轮的趋势。”付建说。
王彦青告诉记者，从市场参与者的角度来说，国际市场仍然维持以伦镍定价为核心的贸易体系。同时，国内厂商也正积极推动市场回归常态，电积镍的产出更是给市场吃了一颗定心丸，后续或有更多镍交割品牌涌现，市场信心或将逐步恢复。
此外冯文勇表示，当前LME还面临其他市场镍合约的挑战。市场消息称，芝加哥商业交易所（CME）集团有意从一个新的平台收集价格数据，以提供一个镍合约，从而期望与LME竞争。新版CME镍合约的报价数据将基于英国Global Commodities Holdings（GCH）提供的信息，CME已经与这家英国机构讨论了数月之久。GCH称，该公司平台将从3月底开始运行。
在他看来，CME将推出新的镍交易合约，其影响不仅仅是与LME抢夺定价权。此前就有消息显示，CME考虑推出以现金结算的硫酸镍合约，他认为更深层次的影响是硫酸镍合约的上市会逐渐形成新能源衍生品市场，也将会加速另一个重要二级镍市场——含镍生铁合约的上市流通，届时期货市场上镍铁、硫酸镍、电镍同台竞争，将从定价逻辑上修复镍金属内部价格平衡。
不过从当前市场情况来看，他认为伦镍仍在左右海外贸易端及现货定价权，随着镍价回落、溢价修复和亚洲盘的重新开启，他相信伦镍的市场信心和定价权将逐步回升。同时，受国内沪镍市场以及后期CME镍合约上市的牵制影响，预计伦镍价格波动受资金情绪的影响会减弱，市场将逐步回归以基本面为核心逻辑的定价区间波动。
亚盘交易恢复渐近 参与者需要注意什么？
在杜鹏看来，亚洲时段交易的恢复将为伦镍市场注入流动性，推动伦镍价格连续、有效、合理，使得镍价在全球定价体系中得到一定程度上的回归，也有助于遭受严重打击的全球镍行业重拾信心。
“实际上，LME若能够采取相关措施稳定市场，实现伦镍亚盘时段交易平稳恢复，会给全球投资者一颗定心丸。”于培云表示，目前部分亚洲客户仍有LME市场保值需求，伦镍恢复亚盘时段交易后，可以解决镍贸易商价格参考滞后问题，也便于相关跨市操作。
在冯文勇看来，一方面，随着伦镍恢复亚盘时段交易，规模庞大的亚洲交易者，尤其是中国投资者有了更多的交易机会，有望再次提振全球镍市的流动性；另一方面，随着伦镍亚盘交易恢复，市场多方参与有利于促进内外市场轮动，有利于修复内外价格以及一二级市场的扭曲，有助于镍价最终向基本面价值回归。
他说，随着伦镍亚盘交易重新归来，大家也需要关注与适应一些新的规则变化，包括涨跌停板制度、大户持仓报告制度以及保证金的提高。尤其在亚盘恢复初期，市场参与者一是要注意经纪公司对于客户之间交易是否有一些特殊的限制；二是要关注伦镍亚盘交易时候的流动性、市场活跃度以及资金情绪等方面是否有异常；三是注意交易过程中头寸是否过于集中，会不会引发逼仓等风险；四是应谨慎看待价格波动，尤其是国内外价格差异，谨慎地分析海外价格的合理性与国内外价格的联动性。
对于产业类参与者而言，谷静表示，国内参与伦镍市场的企业相对集中，且主要是以贸易商为主，国内较大规模的生产型国企在外盘的头寸较少。考虑到后期市场建设的问题，大家对于伦镍重启亚洲交易时段必然是持开放态度的。她建议，企业在通过期货市场管理经营风险时，要严格执行套保制度，注意非标头寸的匹配，同时为防范伦镍亚盘交易重启后的价格波动，企业要充分准备好应对突发风险的措施和预案。
杜鹏表示，对于国企而言保值增值是首要目的，在此基础上有效规避市场风险，保证企业平稳发展是重要任务，因此要合理运用期货工具，切勿超出自身界限、酿成大错。“尤其是对于我们这种制造业企业来说，对市场上价格博弈、资本血拼的场景没有一点兴趣，充分做好主业、壮大主业才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在他看来，公司能够有效避开伦镍事件乃至近年来发生的诸多市场风险事件，离不开公司建立健全套期保值管理体系以及严格遵守相关保值规定要求。公司早在2017年就对期货衍生品的应用有一套严格的管理体系，在伦镍事件之后也秉持着相同的套期保值体系应用原则，实践也充分地证明这套管理体系是成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