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一点。”石营俯身抚摸着倚在身边的拉斯印,在它耳边呢喃叮嘱,“要听话啊。”现场有些嘈杂,和他人交谈一阵后,石营还是放心不下,问身边的家人:“拉斯印呢?”“在你前面。”石营摸索着往前走了几步,慢慢蹲下。拉斯印感受到他的靠近,挪转过身,头往石营身体靠。
多年的朝夕相处,让他们早已练就了无需多言的默契。
1月17日,退役导盲犬拉斯印进入领养家庭。作为曾经的并肩的“战友”,石营与它正式告别。“我愿它脱掉导盲鞍,像其他的宠物犬一样,随心所欲。”石营说。
在当天的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毕业、退役、就职仪式同场进行:四只导盲犬上岗,退役导盲犬拉斯印和格查娜进入领养家庭,退役导盲犬艾杰获聘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名誉剧场经理。
导盲犬养成背后
回忆起初识拉斯印的场景,石营说:“自从有了它,真的是救了我一条命。”
石营从小患有视网膜色素变性,48岁时,让他最惧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失去光明,生活也随之黯然失色,而拉斯印的出现,重新点亮了他的生命。
八年形影不离,对石营来说,拉斯印是最信任的伙伴。拉斯印曾在出行时被玻璃之类的利器划伤,但是石营看不见,直到走在公园里,认识他的人看到,告诉他:“哎呀,它在滴血,你怎么让它走路。”石营在他人的引导下摸到了拉斯印的脚,发现一道口子。“当时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难道它不疼吗?它肯定疼啊。但它就这样带着我走,一声也不吭。”
冷静、克制是它们的职业素养,一只成熟导盲犬的养成背后,是层层选拔的高淘汰率。
“如果从幼犬挑选阶段开始算,淘汰率达到70%。”云南而行工作犬训练有限公司上海分公司办公室主任朱君介绍,导盲犬的初选是在犬只2个月大时,按照流程,初次入围犬先送到寄养家庭进行社会化训练,平时也伴有训导员的指导,但只做基础训练,不涉及专业范围。上海暂时没有寄养家庭环节,因此,在犬只约8个月时,导盲犬训练基地的训导员带它们回家或在宿舍做社会化训练。犬只在一岁时面临一次评估,合格犬进入到专业化训练阶段。
朱君表示,犬长大时,性格有了变化、骨骼也可能出现问题,这一阶段的淘汰率很高。还有些狗狗不够专心工作,比如总是东嗅西嗅,当受训狗出现完全无法纠正的错误时,也会面临淘汰。
2006年,上海开始训练导盲犬。最初,训练工作一直在南京警犬研究所进行。2018年,云南而行工作犬训练有限公司上海分公司成立,接手导盲犬项目,成为上海导盲犬训练基地。2018-2019年度,有12条导盲犬从这里毕业,因为疫情,2019-2020年度有9条犬毕业。目前,上海共有39条处于服役期的导盲犬。
导盲犬毕业,戴上导盲鞍,进入使用者家庭。
人与犬的磨合相处
当初得知和拉斯印匹配成功的消息后,石营兴奋得好几天都睡不着觉,“吃安眠药都没有用”。
“导盲犬是不是很难申请?是不是只有做了重大贡献才能申请?”曾有不少视障人士向上海市导盲犬训练基地负责人王春笋询问。王春笋说,在上海,视障人士可以通过残联申请。2021年,在微信公号“微宠星球”上线的小程序上,全国的申请者都能持证申请,不限城市。
王春笋感到,大家对导盲犬仍存在很多不了解,他还被多次问到,“导盲犬卖多少钱?”
“世界范围内,导盲犬都是免费给有需求人士使用的。”他说,如果谁说卖导盲犬,那就是骗子。
“没有最好的导盲犬,只有最适合的导盲犬。”王春笋说,导盲犬是一类特殊工作犬,犬和人的配合很重要,两者的行走速度、性格等都要匹配。因此,视障人士并不是申请后就能排队等到。
申请还有一个准则:导盲犬给使用者带来的便利一定要大于带来的麻烦。因为导盲犬也需要照顾、陪玩,使用者需要付出一定的心力。
导盲犬尔泰刚刚毕业,它正接替拉斯印的位置,继续为石营领路。新一轮的磨合已经过了月余。
训导员朱君说,石营先到导盲犬基地进行了为期2-4周的训练。当训练完成后,朱君会跟随石营回家,进行2周的跟踪家庭训练。当这一关也过了后,还有几个月的考核期,在磨合期结束后,导盲犬尔泰还要进行一次小考核,过关后,石营才能拿到正式的导盲犬使用证。
自此,朱君不能再给尔泰下达任何指令。“它的注意力完全在使用者身上,没有必要再打扰它的正常生活。”
朱君提到,前期会对导盲犬进行淡化主人意识的训练,因此,训练过程中,训导员会经常更换。
朱君笑说:“如果它看到我还想着我,那倒是让我担心。我希望它从我身边经过时,回头看我一眼就走了,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它连看都不看我,就直接走了,我也会很开心,因为它完全和使用者磨合了。”
导盲犬退役后生活
拉斯印退役时,犬和人之间的磨合共处已经过了八年之久。经过专业评估,今年59岁的石营不适合继续照顾年迈的拉斯印。
当朱君从石营家带走拉斯印时,被拉开的它又爬回石营身边。“它回来后完全不适应,嚎了半天。过了2周左右,才适应了新环境。”朱君说。
祝先生一家是拉斯印的领养家庭,他在网上一看到拉斯印退役的消息便提交了领养申请。
拉斯印已经显得老态龙钟,年龄大了,髋关节也出现了问题。它走一会就要停下歇歇。
活动现场,祝先生6岁的女儿坐在地上,时不时抚摸着拉斯印,十分亲昵。在回家时,她特意提醒妈妈,“它得乘电梯吧。”
听说领养家庭养狗经验丰富,石营的哥哥在拉斯印耳边说道,“你找到了一个好人家,我们会来看你的。”
“我们会把它养好的,肯定会陪它到最后,放心吧。你们想看随时可以过来。”祝先生说。石营紧紧握着祝先生的手说道:“谢谢!谢谢!”
按照惯例,导盲犬到了十岁需退役。警犬专业高级工程师、上海而行导盲犬学校终身名誉校长赖杰介绍,退役犬可以由使用者领养,但需要一定的条件:使用者的年龄、精力、能力可以保证他既使用新的导盲犬,又照顾好退役导盲犬;在使用者的家庭,有人和时间帮助照顾好退役犬;现役和退役犬和平共处,不影响导盲犬正常工作。
2009年上岗的导盲犬耳思就留在了使用者韩颖的身边。退役后,耳思由韩颖的父母领养,“在熟悉的环境,在它所爱的人身边慢慢养老。”2020年1月10日,在陪伴之下,耳思走完一生。
两只导盲犬耳思、安安相继陪伴韩颖。
王春笋表示,相较而言,国外导盲犬系统经过长期发展更为完善,志愿者群体庞大,招募退役导盲犬收养家庭更为容易,导盲犬基本回到原来的使用家庭。
更多退役导盲犬的出路还在探索中。提前退役的导盲犬艾杰,今年三岁一个月。在1月17日有了新身份——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名誉剧场经理,剧场的演员亲切称它为“领导”。在未来3年的任职时间内,它要参与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导盲犬进剧场计划”的宣传推广工作。
艾杰成为剧院名誉经理
将上线自闭症辅助犬项目
王春笋说,上海导盲犬出行的大环境好了很多,这其中有上海残联的不懈努力,包括在部门间沟通协调,推动相关立法。不过,他同时提到,国内虽然允许导盲犬进入公共场所,但对于拒绝导盲犬进入的行为,还没有相关处罚规定出台,很多时候,惩罚只能停留在道义谴责层面。
上海导盲犬事业也在推进。2020年,上海导盲犬训练基地通过认证,加入“国际导盲犬联盟”,和大连导盲犬基地成为其中的两家联盟成员。
上海导盲犬有上海市残联的支持,但从国内看,因为资金缺乏,几家导盲犬基地曾面临关门。王春笋认为,还是要引入社会资金,他说,“如果想要做出样本来,上海是最好的地方。”
通过2020年上线的云养小程序,网友可以“云领养”一只导盲犬。目前,小程序汇集了上海、西安、广州、郑州、东营的导盲犬学校。王春笋坦言,难以估计“云养”模式能否持续支撑,但这至少是个方向,依靠“云养”资金,已有基地重建起来。
他表示,希望5家基地组建起联盟,做到资源共享、技术共享,甚至资金共享。他介绍,联盟今年约有20只导盲犬毕业,把事务理顺后,联盟后续会跑得更快一些。
王春笋还预告,上海导盲犬训练基地将上线自闭症辅助犬项目,预计今年上半年,将有辅助犬交付使用。
他介绍,自闭症儿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家长带孩子出去时,买东西结账的功夫里,孩子可能就跑开了,辅助犬可以把孩子拖在那里,不让他乱跑。此外,很多自闭症儿童不愿和人交流,但是愿意和狗交流,国外已有辅助犬改善自闭症症状的研究。
他表示,导盲犬和自闭症辅助犬训练方法差异很大。有些自闭症儿童在犬吃东西时捣乱,有些儿童的肢体动作很夸张,这要求做辅助犬训练的训导员“心很大”。他们要能在任何场合做夸张的动作而不感到尴尬,哪怕是突然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