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看吗?”“不看,太晚了。”“看啊,看20年了,必看。”
晚上9点,东南五环外,亦庄的中国梦谷园区足球场。浩克足球队的球友们,在休息喝水之余,讨论起即将迎来决赛的欧洲杯。
决赛将在伦敦的温布利大球场展开,对阵双方是意大利和英格兰。那是现代足球的发源地,万里之外的足球盛宴,球迷称之为“足球回家”。
而在北京,在野球场上,也有属于球迷自己的快乐。
十里河体育中心,球场边就有烧烤。
野球场上 男人四十
“现在野球场上,基本都是80后,三十多四十岁最多。这些人,上有老、下有小,想挤出时间来踢场球,确实不容易。这场上,有一个算一个,对足球都是真爱。”老蔡今年45岁,是浩克足球队队长。
此时,老蔡正站在场边轮换休息。他脚边是一个大包,装着各种颜色的号坎,用来临时分队。包旁边是一个卸货用的推车,推车上有两箱水。这是一个典型的业余足球队队长。他们通常是——四十多岁,踢球二十多年,球技不出挑,但是人品球品有口皆碑,负责组织活动、收会费、订场地、买水、洗号坎等等。总之,没有老蔡这样的人,一支业余球队便无法运转。
场上奔跑、拼抢、说说笑笑的队友们,老蔡并不都认识。即便认识也不一定知道真名,大多数是网名——大刺猬、小橘子之类。最近,队里又来了一些新人。一方面是因为欧洲杯,平时不踢球的也临时起意;另一方面,有几支兄弟球队解散,还想继续踢的球友,就加入了浩克队。
川儿就是从亦庄竞技足球队过来的。35岁的他,曾是亦庄竞技足球队的队长。“我们队里绝大多数也是80后。有年轻的拉低一点平均年龄。但是几任队长,基本上都是35岁往上。”球队其实还在,只是队长们都渐渐无暇顾及球队运营,导致活动无人组织。
“年纪越来越大,工作越来越忙,尤其孩子出生之后,踢球已经变得奢侈,更别说组织球队了。”川儿说,管理一支几十个人的业余球队,最好由一个工作不怎么忙或者实现财富自由的中年男人来承担。
踢一场球,少则五六个人,多则二三十人。有时候是队内踢,有时候还要约队踢。一般每周一,开始确定场地,确定费用,发报名通知。周中一场,周末一场。一个队长,需要考虑的事很多。
“场地最好固定,别太远、别太贵。最好有地儿停车,还通地铁。如果是自己踢,人别太多。约比赛,队手别太强也别太弱。太强被虐,太弱没劲。年终最好再组织个年会,吃吃喝喝,略有表彰。完事结账,还要做到账目明晰。”川儿说,能像老蔡这样坚持做下来的队长,都是人才。
人均消费 50是道坎
中国梦谷的这三块场地都不大,只比五人制场地略大。这块场地的场租是一场400元,通常为2小时,属于远近闻名的良心价。浩克队周三晚上的这场球,属于队内“养生局”,一共约15个人,人均消费在30元以内。老蔡说:“不能再贵了,如果人均50元以上,积极性会大受影响。”
兄弟连足球队的队长老佳,40岁,最近踢得少,身材有些发福。“我们队最火的时候,也是球场最便宜的时候。”在亦庄文化园,曾经有一片足球场,八人制的场地,一场球才收费450元。很多时候,人均消费还不到20元。但是,球场在去年关了。“这价钱球场挣不着钱。比起少儿培训,挣我们几个踢野球的钱,远远不够。”
旧宫热球足球公园,野球场上活跃着的多数是中年男人。
于是,从瀛海到旧宫,从南六环到南四环,再也找不到这么便宜的球场。绝大多数八人制球场,收费在900元上下。而且,这些球场也全都在靠野球场租和少儿培训——两条腿走路。
“原来一场球,两个队一共450元。现在一场球,一个队就得摊450元。”老佳算着账,“我们队人少,有时候就只有八九个人,人均差不多得50元。如果再有一两个缺勤的,人均更高。”
队里的小林,最近去南三环的新场地踢了一场球,踢完之后,给老佳“汇报”:“哥,那边人均68.75元。算上交通、饮料的钱,过百了。”
“那场地,我去问过,八人制1100。”这些年为了组织活动,老佳咨询过无数的场地,整体价格是年年看涨。
人均100元,差不多是看一场电影加吃一顿快餐的钱。贵吗?野球场上这些人到中年的男人们,应该都承担得起。他们平时也乐于花更多的钱给老婆买包或者给孩子报班。但是踢场球却有点肉疼。“这种感觉是挺奇妙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佳现在还穿着2014年买的一双阿迪达斯足球鞋。队里差不多岁数的,基本上都是一双鞋穿到破,偏偏足球鞋还不爱坏。球队订队服,最中意的品牌是“卡尔美”,这个称霸野球场的品牌,能把一套队服的价钱压低在百元以内。
在控制开销这条路上,老蔡、川儿和老佳都曾想尽办法。他们有的自己垫资充球场的会员卡,充一万为了场地费打七折。他们有的每次都开车拉队友,尽量节约大家的交通费。他们有时候还利用私人关系,带队友去蹭球踢,不收费。
踢球磨叽 饭局积极
“还是得招新。”在场边的老蔡没闲着,拿着手机,拍小视频。这段时间,每次踢球,他都在快手上发一段视频。队伍人多,才能保持活力。“效果不错,目前有三四百粉丝,有询问怎么加入球队的。”
为了招新或者约球,队长们也想尽办法。
“本队平均年龄40多岁,球风正派……”在微信群,这种招新和约球的开场白,几乎成为固定格式。最近,趁着欧洲杯这个夏日盛宴,有的队长又加上一句:“场地边就有烤全羊啊”。
并不是夸张,很多球场边都标配了烧烤店,南三环就有这么一处。十里河体育中心足球场入口,鲜亮的红字提醒着“园内烧烤啤酒花园”。这是一片新建的足球场,曾经杂乱无章的家居建材市场,如今成为绿草如茵的运动乐园。工作人员说,但凡来咨询场地的,基本上都要问一句“烧烤开了吗”,“当然开了,早就给你们准备全乎了。”
一场球、一身汗,没有什么比一杯扎啤、一把烤串更能带来畅爽之感。老蔡说:“嗯,最近踢完球约饭的,明显变多。”川儿说:“我们群里,发一段足球视频没人理。俩人约饭发视频,都出来问。”老佳说:“一说撸串,全都来劲。”
业余球队的中年人们,有时候约踢球磨磨叽叽,约饭局却一个比一个积极。以下场景经常在业余球队的微信群里出现。临近球赛开始前,总会有人出来说:“抱歉,哥几个,今天临时有事,踢不了了啊。”一问缘由,大多数是——孩子有课、老婆不在家、丈母娘回老家了等等。但是,一有人组织饭局,响应者总是毫不犹豫——哪儿呢?发个定位!十分钟!
野球场是个挺有意思的江湖,业余球队的队友之间是种挺特殊的羁绊。“很多队都是这样,一开始是三五个人,然后各自拉自己的同学、同事、同乡、朋友进来。”老蔡说,即便是队长,也不可能知道每件球衣背后的故事。大家因为足球而相识,也多数将关系止于足球。
“几乎没有人会去详细问,你究竟是谁。你是老板,还是伙夫,没人在乎。球场上人人平等,都是均摊场租。”老佳想了想,可能正是这种有些界限感的关系,才能让球赛之后的饭局,更为放松,“大家在一起还是主要聊球。你刚才那脚特臭,或者晚上哪场球赛好看。什么收入、业绩或者孩子的成绩,绝不会出现在一场野球之后的饭桌上。”
(记者 孙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