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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馒头诗人”高连学有一个看似荒诞的“前半生”:人到中年,遭遇破产,远走他乡,苦心经营。


(资料图片)

蛰居古城的小镇里,一抬头望得到玉龙雪山,困顿的他找到了“出口”,高连学做了“下半生”里最竭尽全力的一次表达:开一家馒头店,先把一件小事做到极致。

与“做馒头”这件小事相对应的,是他的破产经历中一张张合计数为4000万的账单。很长时间里,“还债”是他的独白,在更长的时间轴线上,人生无法掌控的东西太多。但出炉的一屉屉扎实香软的玫瑰馒头,成了他能握在手里踏实的砝码。

游客们闻香而来,涌进白沙古镇“打卡”,但手工馒头产出有限,人流高峰时排队要一两个小时起步。

高连学“红”了,他写诗的爱好似乎也成为他的部分人设,他是丽江白沙古镇远近闻名的“馒头诗人”,他开始频繁出现在镜头里,网络有了热度,“男子卖馒头计划6年还清四千万”,争议也随之而来。

但丽江永远不缺有故事的人,以下是高连学的讲述。

本文配图源自公众号“读本食堂”

慢功出好活

在丽江,他们都喊我“馒头诗人”,我卖手工馒头,主打玫瑰馒头。我做馒头的师傅是山西大同人。因为店开在云南,我也是云南人,就“靠山吃山”,把玫瑰和馒头结合起来。这是一个创意,我之前没有人这么做过,于是就有了这个店。

我的店很小,15平方米,每天都要排队。现在已经过了正月十五了,我们店依然是排队的,从早排到晚那种。虽然我肯定是希望生意好,但现在早晚天气还是有点凉,排久了,就难免有客人抱怨、争吵。

因为是手工,我馒头出品很慢。我们蒸一锅馒头大约需要20斤面粉,要揉600下,搓成条,用切刀切成面剂子,然后过秤,保证每块生面是240克,然后每个面剂子再揉50下。这样的馒头你吃起来是有嚼劲的。我有一个经验,好吃的馒头是撕着吃的,是一层一层那种。

在我印象里,这种手工吃食,如果是做很快它就不会太好吃。虽然我们只是卖馒头,但我们做起来还是很费劲的。

现在其实大家能看到的店面是一个窗口,我在旁边还租了一个小院子,这样三分之二的工序在院子里完成,剩下的三分之一拿到店面,现蒸现卖。

有一次我在店里做馒头,我隔着玻璃看到一个大姐,她是河南口音,我听到她跟身边的人说,看了我做馒头才看懂了,她的馒头不好吃是因为没揉到位。

说白了,我们卖的馒头是个力气活。加上我,店里有10个人,员工的收入在当地来说是不低的。我总觉得员工待遇好一些,成本反而会低,因为管理上会简单。

除了馒头,我店里还有包子、豆浆这些搭配着卖,现在好一点的时候,一天可以卖到1万块钱。

一个玫瑰馒头售价是6块钱,要买过的人才会觉得合算。一般馒头是130克到140克,我做得比较大,一个是250克,半斤重,一般女孩子要两人吃得下一个。

不忙了,我也会给顾客发快递,看到地址是陕西、山西和山东这几个地方的,我就觉得很开心,这些地方的顾客可都是吃馒头的师傅。我之前开玩笑跟别人说,虽然我在丽江做馒头,但我好像没有特别考虑过当地人的口味。丽江主要靠旅游发展,游客居多,在我店门口排队的,80%都是新客户,他们的来源地还是很分散的。但我现在发快递的地址却比较集中,主要是上海、北京、杭州、成都和深圳。

这么看来,我的馒头还是挑顾客的,我发的快递时效快,就是算起来快递费比馒头还贵,有些人会觉得贵,不值这个钱。

我诗写我心

我店门口有个牌子,写着“左手馒头,右手诗歌”,对我来说,馒头是粮食,诗歌是精神“粮食”,没有馒头我肯定活不下去,没有诗,我也“生存”不下去。

我以前是做铁矿贸易的,生意表面看是“大块头”,但摊子铺得太大,像一个虚弱的胖子。2015年行业不景气,行业遭遇寒冬,我破产了,负债四千万。

人到中年,经历了破产,困苦久了,精神上总要有个“出口”。后来我从昆明到丽江,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心里积攒了一些东西,我又不能像祥林嫂一样到处跟人讲,所以我就开始写诗。

写诗对我来说是一种精神支撑,或者说是自我救赎。我觉得一个人,要活下去还是要有点精神东西的,就是那股劲。人总要有个爱好,就像有人喜欢钓鱼一样,不要把写诗拔的多高,或者说写诗的就比打麻将的高尚,我不那么认为。

近体诗大多对平仄格律没那么讲究,表达也很自由。我坚持到现在,就当写日记一样,也算是记录生活。

其实我破产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对于“破产”,我虽然不避讳,但也不想反复说。因为我觉得很丢人、愧疚。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夜之间完全两个世界,但也不完全是,因为一个企业在破产的时候,它已经有一段时间是垂死挣扎了,等到挣扎一段时间,拆了“东墙”但没有“西墙”可补的时候,只能破产了。

在那以后,我差不多花了一年的时间在昆明处理事情。折腾完以后,我发现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我在昆明到处都是熟人,到处都是债主。我的债主可能有200多个人,有的多的欠了几百万,少的也有几百块钱。几百块钱对一般人来说可能不算一笔开支,但破产以后,你会发现连充话费、坐公交车这都是一笔开支。

就这样,我就从昆明到了丽江,到了玉龙县的白沙镇,想安安静静地沉淀一段时间,看看我要怎么做。我进了古镇的商户群,我还跟大家做了自我介绍,大概说了一下我是从哪儿来的,为的什么事。

我说了破产的事,还又加了一句“谨慎跟我交往”。我那时情绪比较低落,不想交朋友。我还到了派出所做了报备,跟他们说了下我的事。半年以后,昆明公安果然就找过来了,查了我银行的流水,为的是确认一下我是不是携款潜逃。

但即便是在最糟糕的时候,我也没有放弃生活。其实这里也有一些人跟我差不多情况的,但他们没有公开讲,有人会私下找到我,说我很勇敢。

到现在,我也不排斥露面,店里有我的照片,也有债主在媒体上看到过我,他们也知道我在做什么。其实我有时也想通过这个告诉他们,我还没有放弃。

在开馒头店前我也有很多选择,但我觉得做馒头会相对简单一点,我就一心一意把它做好就行了。所以在决定做这个事情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到现在也是按照预想的进度在走。

创业的本钱是我问两个朋友借的,2018年开业,第一年亏了几万块钱,第二年生意刚有些好转就遇到了疫情。店里人手不够的时候,我早上四点起床发面,看看书打发一下时间,五点开始揉面,晚上要忙到八九点钟才能吃上饭。店里人手不够的时候,我要凌晨四点起床把面发上,然后坐下开始读书,五点开始揉面,直到晚上将近十点才关门休息。

也许没有这三年的小插曲,这个店可能会发展得更快,但反过来讲,有些事情发展太快了,也不一定是好事,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的节奏走,可能会更稳妥。

破产“人生”

我对于网红店,最初也是很排斥的。但人又很现实,当我知道成为网红店,那我的生意肯定是要比别人好,我又接受了这个设定。

大约过年前10天左右,丽江的游客渐渐多起来。有人就过来拍照、打卡,说我们是网红店,我说我不知道,他们不相信,还觉得我装。

我的邻居,当地做餐厅的,也过来找我,问我网络是怎么做的,我是一脸蒙,除了微信,我网都不上,他们就说我吹牛了。其实他们以为是我请人做的,其实没有,都是顾客自发的。我是74年的,一千多度的近视,我儿子说我连玩手机都很费劲。

别人跟我讲“网红”,我觉得很糟糕,我本不想走这个路,但你知道人是很现实的,毕竟我要还账、生存,我还有孩子要上学。

最开始的时候,我跟别人讲说,不知道那些名人是怎么活下去的,每天都有人来找你,要照相的,要来聊诗的。我就跟个猴子一样,配合顾客们拍照,但有时候他们会有其他要求,你满足不了,也确实会带来很多烦恼。

到目前为止,我看到网络对我比较多的质疑,大多还是集中在认为我靠做馒头还债不现实。

有人说,你做个馒头,你还4万块是可能的,40万有点难,400万纯粹是开玩笑了,那4000万基本上是天方夜谭。

首先我不仅做馒头,还搭配了其他云南很多特产售卖,例如冬天我会卖松茸包子,也会逐渐增加品类。我计划今年就从流程性的事务中抽离出来,以后我们可能会围绕云南、围绕玫瑰花做一些文创产品。其次我认为做事情,从1到10是困难的,那么从10都100可能就会很快。

4000万,我是要一点一点还的。在我做了抵债、拍卖以后,现在起码还是有3000万要还的。我最初是计划6年还清的,但我现在觉得如果一切顺利,四五年可能就差不多。

如果在商人和诗人之间选,我应该还是选商人。我是一个破产的人,我清楚地知道,钱有多好,没钱有多糟。我欠了别人的钱,我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偿还的,债务是还掉了,但人情永远还不完。说得世俗一点,当你过好日子的时候,你会发现没有钱,日子是真的真的很糟糕。

我从上学时候就喜欢北岛,自己写诗很大一部分也是受他影响。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他应该也是不得已走了很多很多地方,做了很多思考,才有了他的成就。

我做事很简单,选定一件事就会做下去,所以这辈子我应该只会做这一件事了,就是做馒头。

如果可能,我希望我能把做馒头这件事做成一个“小而美”的公司,比如说几年后,我的“小作坊”有几十上百个员工,每天正常地运转,我把债务还清了,我就做个普通人,安心地出去走走。

有时有顾客来店里,即便是排队也没吃上馒头,我很过意不去,但他们就说“没事,下次再来”。我之前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一遍一遍地来丽江,但后来我懂了,丽江就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对于很美的事物,总是值得人一再品味。

新黄河客户端记者:薛冬 剪辑:冯业鹏 编辑:孙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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