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治疗、艺术治疗、舞动治疗、戏剧治疗……以创造性艺术为治疗手段的舶来品——艺术心理类治疗,近年因为学成而来的“海归治疗师”在市场上点起星星之火,今年因为疫情的推动而走入公众视野,正形成一个新兴的行业。

然而,国内的培训、认证体系尚未完善,需求增加令其在未站稳根基前便不得不面对鱼龙混杂的市场形势。专业治疗师艰难进行“垦荒”的同时,既要探索本土化难题,又要面向公众普及推广,引导他们正确认识学科和行业、防范风险。“这是新兴行业必经的阶段,我们既要宽容,也要警惕。”一名咨询师如此说道。记者独家访问活跃在广州市场上的治疗师和从业者,深度剖析这一行业的“危”与“机”。

策划/广州日报全媒体编辑曹腾、张宇

文/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林琳

艺术治疗

在欧美国家,音乐治疗、艺术治疗(特指美术)、舞动治疗、戏剧治疗、表达艺术治疗(综合利用多种艺术手段)等作为各自独立的治疗学科,与医学、心理学是交叉学科,均已有近百年历史。这些创造性的艺术治疗区别于谈话类的心理治疗,注重非言语的元素,注重身体和创造性,用不同的艺术形式打开来访者的内心世界并展现其内容,令来访者对内心进行整理和修复,增加自我价值感。其有严谨的受训、认证、督导体系,已作为辅助治疗手段进入医疗系统,也在市场上被广泛应用和接受。

什么样的人是真正的艺术治疗师?

现象一:目前市场上不少为期3-7天的短期培训班,主要目的是促进个人成长。小胡(化名)在参加了不同工作室的几期艺术疗愈课程和工作坊后,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技巧,开出了艺术治疗类的培训班,并自诩为艺术治疗师。

分析:从业13年的舞动治疗师王宇赤在获得德国认证之前经历过330个学时的三阶必修课、270个学时的选修课、130个小时的体验小时数、180个小时的舞蹈学习、610小时的实习小时数、130个小时的督导小时数,完成一篇6万字的专业论文并通过论文答辩。

现象二:一个艺术治疗师发现,当地的表达性艺术协会中没有一个真正的表达艺术治疗师,都是心理咨询师,他们看好这个领域的发展前景:“唯一跟艺术最沾边的‘治疗师’,只是个人喜欢拉小提琴。”

分析:“不少想要学习艺术治疗的人看到行业的前景,这本来没有问题,但他们首先要面对受众群体的真正需求,并愿意为之提供帮助。” 自2007年开始用艺术方式帮助特需孩子的艺术专科老师鱼苗称,艺术治疗背后有很深厚的心理知识的支撑,如果想从事艺术治疗,只有技法、技巧,忽略心理,那就少了内功;而如果只有心理专业,不了解需求,艺术无法作为辅助工具为心理所用,谈何可操作性和有效性。

现象三:某“治疗师”以“看图说话”的能力获取众多粉丝热捧——她要求来访者画一幅自命题或命题的画,然后根据画面出现的元素等,使用相关心理学理论来判断来访者内心世界,并做出“诊断”。

分析:“每个人的表达都属于自己,治疗师必须跟来访者确认他们在表达怎样的情绪,而不是自己评判。”5年来以艺术的方式帮助特需人群的美术教师罗靖仪说。曾于瑞士受训和在美国就职的表达艺术治疗师姚泳蕾发现,许多来访者都希望从治疗师得到解决方法,“但作为表达艺术治疗师,不可以把自己想法投射到别人的作品上,而是引导对方从作品中发掘东西。”

故事一

15岁的少年小辉(化名)有自闭症和智力障碍,有攻击他人和玩自己粪便的行为,父母分别有抑郁症、焦虑症,家庭关系紧张。在其住院期间,姚泳蕾对他进行一周一次的治疗,3个月后,他改变玩粪便的行为,改为玩泥土,而本来乱涂乱画的行为随着引导成为有个人特色的创作。

故事二

40多岁时抑郁症集中暴发的贾女士(化名)情况严重,只要一下床就需要家人的陪伴,自己无法自理、出门,依赖于一周一次的心理咨询面谈。王宇赤认为面谈效果不足,建议她同时参加舞动治疗小组,可以得到更多支持。坚持5年后,贾女士基本恢复正常生活,能打理家务,并能兼职上班,而且开始了健身和跑步,还参加了马拉松比赛。

现状:音乐治疗发展较快 行业分散无力

现状一:音乐治疗“快人一步”

“在广州,海归的音乐治疗师比较多,而且相对活跃,艺术治疗领域相对不太成气候。”陈君君本职是美术老师,但持续学习艺术治疗。广州业内比较受认可的鱼苗、罗靖仪情况与其相似,她们了解艺术治疗的体系,虽然一直不停接受培训和实践,但因为还没有获得认证而坚持不以“艺术治疗师”自称。

活跃在广州的音乐治疗师以德国认证音乐治疗师时静洁、澳大利亚认证音乐治疗师温蕴等人为主。除了海归人数较多,时静洁认为音乐治疗在几个学科中认知度相对较高,与其在国内学科教育的发展有关:“音乐治疗在国内发展了30多年,已经有十几所高校建立了音乐治疗专业,他们培养临床专业人才的同时,也会培养学生的科研能力,很多专业的学生还选择出国深造,攻读硕士和博士研究生学位。最近几年毕业的音乐治疗学生,就业形势不错,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况。”

据时静洁介绍,目前国内高校还未开设艺术治疗、舞动治疗、戏剧治疗等专业的学科,只有个别院校有选修课。“总体来说,这几个学科仍缺少专业院校系统的人才培养。”

现状二:公众对其认识不足

“公众对创造性艺术治疗的认知还很不足。”罗靖仪认为,有了认知,大众才会相信,继而参与。记者了解到,目前有的人对于各种创造性艺术治疗手段或者不了解而警惕、抗拒,或者有误解而轻信鱼龙混杂、不规范的做法。

以音乐治疗为例,市场上存在“音乐疗愈”“音乐疗法”等培训和活动,大众对此不具有分辨能力。时静洁解释称,接受过系统学习和认证的音乐治疗师,以科学与询证医学为基础,音乐治疗过程是有完整的流程和框架,治疗师需要定期接受督导,这样严格意义上才可以叫做音乐治疗,上述的其他形式,从字面意义上看是为了区分音乐治疗,事实上存在几种情况:“做音乐陪伴或音乐舒缓、音乐疗愈的人有可能不是经过系统受训的音乐治疗师,所以他们也不做真正的临床治疗性的工作;还有一种是音乐治疗师面对公众做一些普及和推广的体验活动,这也不是治疗。”

“大部分人对音乐与治疗的感知更多就是如‘音乐处方’的说法,以至于我们听到最多的就是‘音乐治疗不就是听听音乐吗?’”温蕴强调,“并不是A(懂音乐)+B(懂心理或医学)=C(音乐治疗师)。”然而,普遍的误解往往让真正系统学习并获得从业资格的注册音乐治疗师寸步难行。

虽然行业还在发展阶段,总体的体量较小,但市场的需求越来越多。与此同时,很多治疗师在各自的领域孤军奋战,行业整体的支持相对很少。“从国家职业认证层面、督导体系以及同辈支持,都比较缺少。”时静洁如此说道。

探讨:

行业发展亟须建立培训、认证体系

姚泳蕾认为,行业的体量需要扩大,最重要的是建立培养治疗师的系统:“如果没有学习、受训的体系,治疗师们个人在外学成归来,分散到不同的城市,很难形成合力。”另一方面,她也强调协会的重要性:“目前行业相对无序,与缺乏专业、有影响力的协会有一定关系。”

广东省心理咨询与治疗专委会副主委、资深心理咨询师于东辉也提出,目前亟须培养师资,他建议心理行业组织一些专业咨询师接受国际化专业训练,完成后作为种子播向整个市场,但他强调,首先要建立严格的行业规则,再培育师资。另外,他强调建立公开评价系统的重要性:“用户的评价很重要,对于咨询师来既是监督,也是促进。”

“建立培训系统和专业资格认证体系尤为重要。”鱼苗说,学习、考核、督导、认证体系可以规范行业的发展,但确实也要看到目前行业还处于初级阶段,还没能走到这一步,要宽容对待这个阶段的特点。

美国发展性转化学院DvT(戏剧治疗)治疗师李璐丝建议对创造性的艺术治疗感兴趣的大众在参加活动前要了解老师的专业资质,是否受过有资质的戏剧治疗学院提供的系统训练,是否获发相关毕业证书,是否有足够的实习经验,是否正在接受督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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