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用生物酶解开古画的保护难题,打开超声波清洗机给元代方鼎脱氯,在X光下为“百病缠身”的明代漆棺探伤……在位于首都博物馆办公区三层的首博文物保护修复中心里,有一支高科技“文物医生”团队,成员的平均年龄只有30多岁,35位文物医生来自化学、生物、材料、地质等多个专业方向。在这里,每天都上演着文博领域的“跨界”故事,“文物医生”把老手艺和先进科技手段结合,为饱经风霜的文物祛病诊疗,妙手还原历史。
▍微生物硕士妙手揭古画
在文物保护修复中心的生物实验室内,研究员闫丽正手持仪器,对着几个装着土的培养皿进行检测。这是在为即将开展的“万年永宝:中国馆藏文物保护成果展”中一件“借调”文物做进馆检测。培养皿里的土,来自一件河北行唐故郡东周遗址出土的车轮遗迹。
这件车轮遗迹刚刚运至首博时,工作人员发现车轮表面有一些白色痕迹。这些痕迹是不是霉菌?土里还有哪些微生物?作为微生物硕士,这是闫丽专长的领域。检测结果出来后,显示白色痕迹其实是结晶盐,文物可放心进馆展出。
除了日常工作中的检测,闫丽和同事们还承担了生物实验室的科研课题。工作台上,一摞摞的培养皿里,养着各种各样的霉菌。“我经常要和它们打交道。”闫丽笑盈盈地说。2006年来到刚刚落成的首博新馆,她就跟着纺织品和书画组的师傅学习,如何将所学融入到文物修复中。耳濡目染间,她慢慢摸到了门道儿。比如,有些丝织文物由于尸体腐烂等原因,表面会被血渍等污染,清理难度很大,闫丽就从生物酶的角度入手,反复实验,培养微生物清洗污渍,最终找到一种微生物,仅仅进行几分钟的无动力浸泡,血渍就会消除。
她和同事还创新发明出一种生物酶揭展古书画技术,解决了困扰书画修复的百年难题。“古人作画的宣纸叫画心,命纸是为了保护而裱在画心背后的一层或多层纸,每层之间用淀粉制的糨糊胶粘。后世想修画,多是用水闷,再手搓揭开命纸。揭多了,画心纸少半层,画意缺失;揭少了,重新装裱卷收后,残留物质会硌伤画心。”通过生物酶降解糨糊,仅用如绒毛划过手心般触感的力度,便可以轻易揭开古画,使画心完好无损。
▍何博士抢救明代彩绘漆棺
何秋菊是文化遗产专业博士,主要从事纺织品、书画、漆木器保护科技分析与修复保护工作。现在,她和同事们正忙着修复着一件长期“住院”的重要文物——明嘉靖年间考古出土的一副明代朱漆地描金彩绘漆棺。
何秋菊仍记得这件漆棺第一次亮相实验室的场景,“漆棺四面有描金彩绘,保存较完整,色彩鲜艳,漆面有较强的反光感。美轮美奂的漆画,却百病缠身——霉菌滋生,木胎糟朽,漆皮起翘,严重影响漆画安全。”
专家团队采用了多种科技手段对漆棺进行“体检”。“我们采用了X光探伤,诊断它内部的结构,还采用了一些高科技的手段,比如说拉曼光谱,包括气相色谱质谱联用这些方法,来对漆棺的制作材料和工艺进行一些研究。”由于此类出土文物的保护修复工作在国内尚无成功先例可循,需要边探索、边推进,有相当的难度和挑战性。首博紧急召开了专家会议,最终决定采取临时搭建一个气密帐存放漆棺。目前,漆棺的木材含水率在严密监测下缓慢下降,漆棺尺寸未发生改变。
随着氧气含量突增,休眠的霉菌虫害重新滋生繁衍。在木材防霉专家的指导下,何秋菊和同事用棉签和脱脂棉球一点一点清理表面的霉菌,给漆棺“打点滴”,将抑菌药物输入内部,进行彻底的防霉处理。团队用了2年时间清除植物根系,最后清出的根系有满满两大箱。长期与大漆接触,何秋菊的手腕上因过敏长出了漆疮,她却不在乎。“我们这些文物医生,就是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材料、技术方法延缓文物的寿命。”
▍传统修复师用上新技术
修复师倪炎是历史学学士,他主要负责青铜器领域的文物修复。在五层青铜杂项修复组办公室里,倪炎取来一件刚刚修复完成的元代方鼎。“这是我们馆藏的一件文物,刚送来的时候,就断了一条腿。按照传统的修复方法,只需要用金属锡对它进行焊接,再按照修旧如旧的原则进行手工补旧即可。”但现在有了科技手段加持,正式“治病”之前,都要先给文物做一个全方位的“体检”。其中,X射线探伤相当于“透视”,了解文物的内部结构,检查文物内部有没有断裂;X射线荧光分析用于检测文物的金属成分;X射线衍射,则可以检测青铜器的锈蚀产物。
利用这些科技手段对方鼎进行全面“体检”后,一份健康报告形成。倪炎和同事们在报告中发现了氯这一元素,“这表明,这件器物患了‘青铜病’。”倪炎解释,以往专家们鉴定“青铜病”的方法就是凭肉眼看,“这种锈呈浅绿色的粉末状,疏松膨胀,会像瘟疫一样在青铜器中传播和蔓延,腐蚀铜的本质。”倪炎和同事用仪器对方鼎的多个部位进行检测,均发现了氯元素,“我们推断,‘青铜病’的锈层藏得更深,被表面的锈蚀给盖住了。”
诊断出来了,如何治疗?“这就需要用到它——超声波清洗机。”倪炎指着办公室里一个“大箱子”说,“把方鼎放在里面,用脱氯的药水给它‘洗个澡’,通过超声波震动进行脱氯处理,再把方鼎送去实验室检测,直至完全检测不出氯元素。”“洗完澡”后,再按照传统修复方法对方鼎的短腿进行锡焊、调色、补配,一个多月就能修复完成。“别看我们这里跟工厂似的,修复文物可丝毫马虎不得。”倪炎随手一指,一排抽屉上贴满字条,分别写着磨头、钻头、锉刀、毛笔、刷子、刻刀、手术刀、镊子等,刻花纹的工具都是他们自己做的。“这些个老手艺,都是13年前我当学徒时,师傅口口相传的,留下的文字资料很少。”
当年的小学徒,如今已成长为组里的负责人,“对我来说,和一件件文物打交道,就像亲手触摸到一段段历史。”倪炎很高兴,除了传承下来的老手艺,现在还有很多先进科技手段可以用,为更多饱经风霜的文物祛病诊疗。
(记者:李祺瑶 武亦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