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内互助养老已经成为老人们最为认可的养老方式,这个模式如何建立,如何能让老人们认同,如何能够长期坚持,都不是易事。永定路街道六街坊社区的养老互助社已经成立了十年,它给后来者提供了很好的经验可以借鉴。
六街坊的老年互助社成立于一片争吵声中。
从2010年起,彭玉玲就在六街坊社区担任党委书记和居委会主任。这个社区里的居民多数都是退休老人,虽然居委会工作人员很努力地为居民服务,但总感觉居民流露出对居委会工作的不满意,入户的时候,听不到多少真心话,推进工作的时候,倒是激起了一篇声浪,“都是反对的”——楼下的小菜店,不取消,有人来投诉有消防隐患又扰民,取消了,有人来投诉生活不便;小区里遍地狗屎,不去管,有人投诉环境脏乱臭,去管了,还是被投诉……“人心都是散的,没有正能量,好事都做不下去。”
几次被气哭了的彭玉玲日思夜想怎么打破这个局面,有一天突然顿悟,“爱提意见,说明对社区管理有想法,其实也是正能量的一种表现形式。请他们一起来把社区搞好呗。”
彭玉玲观察了小半年,在心里拉出来一个单子,“有管理能力的,公益心比较强的老人”,然后挨个找目标居民谈话,“没有任何经济回馈,您愿意出来为大家服务吗?”周继玲阿姨第一个站了出来,2011年3月,8个阿姨成了首批老年互助社的会员,“大家互相了解,都觉得对方确实是想把社区建设好。”
老年互助社的第一个活动就是啃最难缠的问题:改变社区内遍地狗屎的状况。具体怎么办?“咱们在社区里巡逻,看见遛狗的就跟着,看见不铲狗屎的咱就上去批评”“挨门挨户发通知,请他们配合”“社区里多安几个捡拾狗屎的袋子”……从委婉到严厉,大家的意见五花八门。
“咱每天一起出门,把狗屎都铲干净!看到有人带狗出来不清理狗屎,咱去提醒,他不听,咱给清理了。”彭玉玲提议,“咱们就从服务社区做起。”刚开始,这个服务行为招来了很多白眼,“这几个娘们,可真够臭显的。”这种反应让阿姨们心里很难过,“我们干的是好事,人家为什么这么说我们”,彭玉玲给大家打气,“确认是好事,就别管别人怎么说,咱们坚持下去。”
坚持了一年,社区里再也没有人当面或者背地里说风凉话了,甚至之前没有参与互助社的居民也加入了扫狗屎。
推进:多年服务换得将心比心
得到了居民的认可后,互助社开始了从服务社区到服务居民的推进。她们统计了社区内高龄、残疾、独居老人的名单,制作了爱心卡片,把自己的电话和房间号留在了爱心卡上,“有紧急情况,随时找我们。”
社区里的杨阿姨体验到了爱心卡的作用。当时还是晚上,她突发哮喘,她的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了爱心卡上的联系人。互助社的老人和彭玉玲都赶到了她的家中,杨阿姨把银行卡和密码全都交到了彭玉玲手中。彭玉玲和一个老人送她去医院,当杨阿姨的女儿接到互助社老人的电话,凌晨四点多赶到医院时,老人们已经帮杨阿姨办完了全部的手续,杨阿姨的病情也得到了缓解。此后,杨阿姨也主动要求加入互助社,“你们能来帮我,我也能出来帮别人!”
不仅仅是紧急时刻的救助,平日里,互助社的老人也会隔三差五地给社区里的老人们打电话,“我们遛弯儿都会搭伴。要是两三天没看到哪个老人下楼,必须去家里看看。”副会长刘秀兰厨艺高超,经常做好了美食,给社区里的老人分享。
社区里从2012年开始,每年组织一次百家宴。“我们的居民多数都是退休工人,自己不富裕,办宴席的时候,却能从家里端出一盆炖好的牛肉、做好的大虾……”说起来这些,彭玉玲也特别感动。
经年累月的服务,互助社也得到了社区居民的信任。社区里有一个老人,两个儿子很少上门,平日里都是与有精神残疾的女儿相依为命。老人决定把惟一的住房留给女儿,就找到了互助会。互助会的老人们和她进行了多次沟通,最后同意为她做公证。居委会专门向街道司法所求助,司法所给老人找来了律师。律师上门沟通了两次后,同意了老人的请求。老人将居委会、互助社的工作人员都请到了家里,大家为老人录制了视频,在老人的遗嘱上签字作证。老人将这些证明材料都委托给互助社保存。“我就信得过你们!”
维护:用形式感给老人内心赋能
很多小区也尝试过互助养老,但很少能长时间坚持,六街坊社区的养老互助社怎么能坚持10年呢?彭玉玲觉得,关键就是三点,经济基础,日常管理和价值回馈,尤其重要的就是让老人从中得到价值回馈,这种回馈不靠物质刺激,而是精神肯定。
从老人互助社成立之初,彭玉玲就跟老人们提前打招呼,“参加我们的活动没有任何经济回报,没有任何小礼物。”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彭玉玲就是想选出真正有公益心的居民。没有物质鼓励,彭玉玲就专门从精神回馈上想办法。最初成立互助社的时候,彭玉玲找人写了“我参与,我奉献,我快乐”的几个大字,贴在了红色的横幅上,她和几名初创者一起在横幅前宣誓。“除了入党的时候,这是第一次宣誓,觉得全身都被电了一回,心里一下子有了使命感。”事后,几名阿姨跟彭玉玲聊天的时候,都提到了当初这个场景。
彭玉玲还和老人们一起,制定了严格的管理,“有进有出,超过几次不参加活动,必须清退。我们互助社最红火的时候三十多人,现在只留下了19人,人少了,但是一个特别团结的整体。”
因为没有经费,老人们就在社区内整理可回收物品、做编织,卖完了捐给互助社,有专门的老人负责给大家记账。每年都能换来两三千元,然后把这些钱全部用来节假日看望社区里的高龄老人、残疾人等特殊群体。“我们都是买点米、面、油这类的生活用品,给需要帮助的老人送过去。每年的账本上,谁捐助的多,就由谁出面赠送。”
能坚持到现在,除了这些很有形式感的活动之外,更重要的还是精神力量。这一段彭玉玲特别有体会,“我觉得我们的老人们,内心里面有一种自我赋予的强大力量,老人们通过这些活动,获得了为大家服务后的崇高感和满足感。这才是她们能够坚持下来的最重要原因。”
而她们的这种坚持,也确实带来了正能量的相互传播。去年腊月里,有一位独居老人突然从鼻子里喷血,家里床上、卫生间、客厅血迹斑斑,老人在向互助社求助后神志不清。急救人员来了之后,彭玉玲和另外一个老人送她去医院,另外两个老人帮她看家,并收拾卫生。到了医院后,可以租用的轮椅没有了,急救人员主动抬着担架冲进了医院的急救室,彭玉玲上前感谢,急救人员却说是受了她们的感动,“你们邻居都能做到这个份上,我们为啥不能这么做。”
这件事也让互助社里老人们更有精气神,“我们的正能量,不仅影响了社区,也能传递到其他人,别人夸咱们,咱们就更得往好里干。”
(原标题:调查 | 老人最认可哪种养老方式?北京这里坚持了十年,靠这三点)
(记者周明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