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9日是鲁迅逝世纪念日。鲁迅在北京工作生活了近15年,从32岁到46岁,是他人生最美好的壮年时代。

鲁迅在北京共长时间居住过四处宅院,在这四座宅院,鲁迅留下了别样的风景。

绍兴会馆

槐树下抄录古籍古碑

1912年5月5日,鲁迅随着民国政府教育部同事一同来到了北京。当晚他们住在骡马市大街的长发客栈,第二天鲁迅就转到了位于南半截胡同的“山会邑馆”,即绍兴县馆(绍兴会馆)。

绍兴县馆,位于宣武门外南半截胡同路西,当年,这座会馆规模不小,拥有大小房屋84间,内有供奉着绍兴先贤的仰蕺堂,供奉着文昌魁星的唏贤阁,还有嘉荫堂、修褉堂、藤花馆、补树书屋等。

1912年8月,鲁迅被任命为教育部社会教育司第一科科长,并任佥事,负责博物馆、图书馆、美术馆、文学、音乐、戏剧以及调查和收集古文物等项工作。在这个职位上,他先后参与了京师图书馆、京师图书馆分馆以及通俗图书馆的建设,还负责历史博物馆(中国国家博物馆前身)的筹备与创建。

鲁迅先是住在藤花馆西房,后来搬了两次。1916年5月,他住进了补树书屋。补树书屋是旧式的房子,窗户没有玻璃,是花格糊纸。据说院内最初长着一棵大楝树,因被大风刮倒,又补种了一棵槐树,这个房子因此被命名为补树书屋。夏夜,蚊子多,鲁迅常摇着蒲扇坐在槐树下纳凉。

在绍兴县馆的生活,对鲁迅来说是寂寥的,也是充实的。工作之余,他把精力都放在辑校古籍、抄录古碑上。整理古籍是一项浩繁细致的工作,他辑录的《嵇康集》最能反映鲁迅严谨、细致精微的治学态度。许寿裳曾回忆说:“自民二之后,我常常见鲁迅伏案校书,单是一部《嵇康集》不知道校过多少遍,参照诸本,不厌精详,所以成为校勘最善之书。”

在这个时期,鲁迅频繁地出入琉璃厂与小市,购进大量的碑帖拓片和古代器物。鲁迅一生收集的6000种拓片,大部分是在这个时候购进的。1917年1月22日《鲁迅日记》记载:“旧历除夕也,夜独坐录碑,殊无换岁之感。”

在此期间,鲁迅共手抄各朝代古碑约1700多页,《金石萃编校文》中共校碑90余种,每种均有鲁迅的校文或按语,他校出并补正了《金石萃编》的200多处缺漏和错误。鲁迅一生校勘古籍35种,在绍兴县馆时期就有19种。

1917年周作人到京工作后,鲁迅将卧室让给周作人住,自己住进另一光线很差的房间,兄弟之间也算有了个照应。

此后没多久,就有了人们熟知的故事,鲁迅的老朋友钱玄同来访时,邀请他为《新青年》写文章。1918年,鲁迅写下第一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发表在《新青年》上,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在绍兴县馆,鲁迅还写下了《孔乙己》和《药》等小说,题材“多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

八道湾11号

水池里上演“鸭的喜剧”

鲁迅在北京稳定下来后,决定买一个院子,把母亲接来奉养。从1919年2月到7月的鲁迅日记记载看,他外出看房达15次之多,在看了数十处房产后,终于定下了西直门内公用库八道湾胡同11号院。

当年8月19日鲁迅日记写道:“买罗姓屋成,晚在广和居收契并先付见泉一千七百五十元,又中保泉一百七十五元。”11月4日鲁迅交齐余下房款,总计花了三千一百元买下了这个八道湾11号住宅。从看房、买屋到修理房屋,安装用水设备,购置家具等,鲁迅为此奔忙了九个月。

1919年11月21日,八道湾新居整修完毕,鲁迅与周作人一家先行迁入,同年12月,鲁迅冒着严寒只身回到故乡绍兴,将母亲和原配夫人朱安及三弟周建人接来北京,住进了八道湾11号。

八道湾11号,是典型的三进大院的北京四合院。鲁迅之所以要买这么个大的院子,主要是因为院子空间大,便于孩子们玩耍。中院有高大的北房三间,母亲鲁瑞和朱安分别住在东西两间,中间堂屋是平日家人吃饭的地方,鲁迅住在三间西房。后院还有后罩房九间,周作人和周建人分别住在这里,院子后面有一个种荷花的小水池。

1922年2月,受北大校长蔡元培邀请,俄国盲诗人爱罗先珂前来教世界语,他被安排到八道湾11号鲁迅家中暂住。他的到来,给这个大宅院增添了不少欢乐。爱罗先珂是诗人,又是音乐家。他会弹琴,会唱歌,与家中孩子们玩得很融洽。爱罗先珂嫌北京寂寞,夜晚没有昆虫、青蛙的叫声,便买来了蝌蚪放在水池中,然后委托鲁迅家人买来小鸭,顿时水池里热闹起来。

夏日的晚饭后,爱罗先珂常常坐在院子里,“弹那幽静而略带伤感的调子”。鲁迅以爱罗先珂在八道湾居住期间的这段生活为原型,创作了散文《鸭的喜剧》。鲁迅还翻译了爱罗先珂用日文写的一些童话和童话剧。

在这段时期,孙伏园正在北京的《晨报》编副刊,每周有“开心话”专栏,他到八道湾11号邀请鲁迅写点东西。于是,鲁迅创作了《阿Q正传》在《晨报》副刊上连载,其间,鲁迅又写了《明天》、《一件小事》、《风波》、《故乡》、《端午节》和《社戏》等作品。

砖塔胡同61号

住处不大却充满童趣

1923年8月2日,因为兄弟失和,鲁迅怀着苦楚的心情,和朱安离开八道湾11号,迁居西四砖塔胡同61号暂住。这一天鲁迅日记写道:“下午携妇迁居砖塔胡同六十一号。”

这处住房是鲁迅三弟周建人的学生俞芬帮助联系租住的,俞芬相当于代理房东,她三姐妹就住在这里。根据陈漱渝《鲁迅在北京住过的地方》一文记载,俞芬的两个小妹妹,一个属猪,一个属牛,鲁迅就叫她们“野猪”和“野牛”。她们知道鲁迅是属蛇的,就回敬鲁迅一个“野蛇”。鲁迅毫不生气,只是笑着解释说:“蛇本来不在家中饲养,都是野的,牛和猪才有野的和不野的两种。”鲁迅还经常给她们买食物、玩具,教她们画画,带她们看电影,相处得非常好。

鲁迅住在三间北房,房间矮小,进深浅。堂屋里除了放一张吃饭用的小八仙桌外,还支着一张木板床铺,白天鲁迅在这里吃饭,兼做会客室,晚上则是写作和睡觉的地方。鲁迅母亲常从八道湾来这里看他,或让鲁迅带她去医院看病。因此,东边一间留有老太太的临时住房,西边一间住的是朱安。

鲁迅当时忙于编写《中国小说史略讲义》,所以房子里堆着许多线装书籍,便于随时查考。因为房子窄小,他从老家绍兴带来的十二个书箱只得寄放在教育部里。俞芳后来在《北京砖塔胡同六十一号》一文中回忆:“当时因屋子小,鲁迅先生的书,大部分放在书箱里,要用时把书找出来,放在桌上、床上……有时,客人来得多,椅子不够用时,鲁迅先生和其他客人就坐到床上。”

鲁迅在这里住了九个多月,这也是他心情和身体状况极为糟糕的阶段,但他还是写出了《祝福》《在酒楼上》《幸福的家庭》等十多篇作品,其中《肥皂》是他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连续创作的;著名的演讲稿《娜拉走后怎样》《未有天才之前》也是在这里完成的;他还校勘了《嵇康集》《中国小说史略》下卷。

宫门口西三条21号

“老虎尾巴”里创作忙

由于砖塔胡同的房子狭窄,鲁迅母亲经常白天到砖塔胡同看儿子,晚上再回八道湾,十分不便,鲁迅又开始四处寻买房子。《鲁迅日记》记载,“1923年10月23日购阜成门内宫门口西三条21号房宅事成,议价800元”。

房子买到手后,1924年春,鲁迅亲自设计了改建方案,按图施工,改建后的小院焕然一新:金边黑漆的街门,朱红色的房门窗很醒目;鲁迅还在院内种植了丁香、碧桃、花椒等树木,小小的庭院变得幽静美观。改建后,南北屋各三间,东西屋各一间。北房三间,堂屋是家人吃饭活动的地方,东西两间分别住着母亲和朱安。南房是会客兼藏书室,那十二个书箱终于有了容身之地。

当年5月25日,鲁迅一家迁入居住。鲁迅在北房堂屋向后接出一小间屋子,留给自己住,被称为“老虎尾巴”,他曾自嘲为“绿林书屋”。

这间房子面积不足9平方米,屋顶很低,几乎伸手可触。小屋北窗安着两扇大玻璃,光线明亮。北窗外是个小小的后院,有一棵古老的枣树和鲁迅种植的三棵丁香树,每逢春天,这里白色、紫色的丁香花次第绽放,散发着清香。靠东墙摆着一张普通的三屉长桌,桌上放着墨盒、笔架、茶碗、烟灰缸、闹钟和高脚煤油灯等。东墙上悬挂着鲁迅的老师藤野先生亲题的“惜别”二字照片。西墙上挂着一幅条幅:“望崦嵫而勿迫,恐鹈鴂(tíjué)之先鸣。”

再后来,这座书房东墙的左上方,挂了一幅素描:《五个警察与一个O》,这是青年画家司徒乔1926年除夕那天的激愤之作。画面上一个孕妇,右手牵着个3岁左右的孩子,在她身后,五个身躯高大的警察追赶她,木棍像雨点般落在她身上。1926年6月6日,鲁迅到中央公园观看“司徒乔绘画展览会”时,见到这幅画,当场买下来,后挂在自己的工作室中。

在此居住期间,鲁迅创作颇丰,他完成了《华盖集》、《华盖集续编》、《野草》三本文集和《彷徨》、《朝花夕拾》、《坟》中的一部分文章,印行了《中国小说史略》、《热风》等著作,同时还主持编辑了《语丝》、《莽原》等周刊杂志。

1926年3月18日,段祺瑞政府制造了“三·一八”惨案,鲁迅写下了《无花的蔷薇》、《死地》、《记念刘和珍君》等文章,痛斥北洋军阀政府对革命青年的摧残,并因此遭到反动政府的通缉。

1926年8月,鲁迅离京到厦门大学任教,他的母亲和朱安仍然居住在宫门口西三条21号,1943年母亲病逝后,朱安支撑病体,看护鲁迅遗物,直到1947年6月走完了她的一生。如今,这里是鲁迅博物馆所在地,当年鲁迅的旧居也得以保留。

(原标题:鲁迅北京住处的别样风景)

(作者:刘永加)

推荐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