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锡林郭勒位于内蒙古自治区中部,北与蒙古国接壤。20.3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面积,可利用草场超88%,占内蒙古草原面积的1/4。

这里是我国草地类型和植被种类最齐全的草原地区,还分布着森林、水系、湿地等多种生态资源。

从高空俯瞰,锡林河、乌拉盖、滦河、查干淖尔四大水系蜿蜒成蓝色的哈达,20条河流、1363个大小湖泊像珍珠般洒落在草原上。

在这片20.3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浑善达克沙地盘踞在中部和西南端,占整个锡林郭勒草原的28.6%。曾几何时,它像一匹黄色的野马,蓄势脱缰。任风沙蔓延,希望将伴随着绿色一同被吞噬。

唯有扼制住沙,山水林田湖草才能共生共荣,绿色、发展、富裕、和谐,上升的一切才能终将汇合。

进入6月,刚结束春季休牧的锡林郭勒草原,一身新绿又被一场厚实的白雪所覆盖。

低温虽然会延迟返青,但雪化后,一茬茬新草将疯长出来。

比起去年,返青后全盟天然草地平均盖度24.9%,增长了0.5个百分点。

在强风沙频仍的2021年,不退,就是进。

由东南向西北,锡林郭勒草原如一袭华美的绿袍,在低山丘陵、盆地湖泊间倾泻而下。

2.24亿亩的草场,养育着86519个牧民家庭,也将来自西北方向的荒漠化侵袭,锁在1103公里边境线之北,为往南180公里的首都北京,守住了蓝天和白云,在祖国北疆筑起生态屏障。

对于锡林郭勒而言,生态是否平衡,发展是否高质量,“沙”,是一个绕不开的关键。

这个“沙”,就是浑善达克。

浑善达克沙地2000年7月与2019年7月植被指数对比图。

围堵“黄色的野马”

6月初,一处民用机场,一架飞播机正在接受检修,几天后,它将以苏尼特左旗为起点,冲向浑善达克沙地上空,一路向东播撒草籽。

正蓝旗巴音宝力格嘎查的一处夏营地,牧民特木其勒四处巡游。虽然休牧后的牧草长势不错,他并不急着把牲畜赶出来,“再等半个月会更好”。

剪羊毛、放羊、挤牛奶、给夏营地搭蒙古包,在阿巴嘎旗瑙木干嘎查,伟丽思和她的丈夫时常忙到月亮高挂才吃晚饭。

查干诺尔湖、多伦湖,大批候鸟经此北上,留下一些掉队的鸟儿在岸边徘徊。

在锡林郭勒草原的南端,怀抱林、草、沙和河湖的浑善达克沙地热闹、繁忙起来,一派“花园沙漠”“塞外江南”的景致。

位于浑善达克沙地西缘的苏尼特右旗近年来生态持续改善,时长出现金雕、隼、盘羊等野生动物的身影。(连振摄)

浑善达克,蒙古语意 “黄色的野马”。锡林郭勒盟有12个旗县市,“野马”的“领地”就占了9个。一旦“野马”失控,不仅锡林郭勒草原岌岌可危,它还将一路南下。

历史上,浑善达克因林木茂盛有“松漠”的美名。后来连年战乱使千里松林化为乌有,乱垦乱伐、农耕线北移、人口不断涌入又使沙化面积不断扩大。

近三四十年,由于干旱和牲畜严重超载,浑善达克沙漠化面积每年以1万公顷的速度扩大,流动沙地40年间增加了17倍。

20世纪50年代末,浑善达克流动沙丘仅占总面积的2.3%,本世纪初已发展到总面积的19%以上。坨、甸相间的草原景观,逐步向植被退化、河流湖泊萎缩、土地沙化、沙尘暴肆虐的沙漠景观演变。

危险还以每年1.8公里的速度逼近北京。

浑善达克是距离北京最近的沙地。其海拔1400多米,北京平均海拔40多米,两者直线距离仅180公里。

有人说,如果这个沙源堵不住,就相当于站在屋顶上向院里扬沙子。浑善达克也因此被称为北京头顶上的“大沙盆”。2000年春,短短一个月,11场沙尘暴刮进京城。

牧民的痛最深切。世代逐水草而居的他们,难求一方草场,迁徙得越来越远了,生存半径却越来越小。以传统畜牧业和采矿业为支撑的区域发展也一度停滞不前。年轻人纷纷离去,中老年牧民成了草原的守望者。

牛羊要吃草,牧民要生产和营收,区域经济要谋求长足发展……在自然变迁和一切人类活动间,统筹好山水林田湖草沙系统治理,人们必须为浑善达克寻求一个平衡的支点。

2000年,以浑善达克为肇始,国家在浑善达克沙地率先启动京津风沙源治理、退牧还草、退耕还林还草等一系列生态保护建设重点工程。

20年来,地方、牧民、企业、科研机构等在浑善达克形成合力,逐步驯服了这匹狂躁的“野马”。

拼版照片:上图为20世纪末的内蒙古锡林郭勒盟多伦县境内的浑善达克沙地;下图为内蒙古锡林郭勒盟多伦县境内的百万亩樟子松造林工程。(下图为彭源摄)

目前,浑善达克沙地草原平均植被覆盖度41%,比2000年提高8个百分点,实现由“沙中找绿”到“绿进沙退”的重大逆转。

8个百分点的提升,是地方经济转型之变、牧民生存之变换来的。其间伴生的迷茫、困惑、感伤,没有阻挡锡林郭勒草原人民建设绿色家园的脚步。

8个百分点的提升,也换来了新生机、新机遇、新格局。

养牛养羊,最重要的是养草

正蓝旗,总面积66%是沙地草原,位于浑善达克沙地中段腹地。

为期一个月的春季休牧工作已结束,牧草长势良好。但特木其勒等牧民已经习惯了“等等看”。经验告诉他们,再下两场雨,等草厚了密了,再把牛羊撒出去会更好。

11年前,苏尼特右旗图门嘎查,草场瘦得露地皮,扎木苏心里灰暗一片。他一咬牙把300多只羊卖了,把4000多亩草场围封起来。

11年过去,草场生机勃勃,在草畜平衡的前提下,他家又重新养了50只羊。

在这场政府主导、牧民实践的漫长探索里,人们发现,养羊也好,养牛也罢,最根本的是养草。

早2001年,锡林郭勒盟实行大规模的草场休牧、禁牧、轮牧制度;2011年,又提出以草定畜、草畜平衡的新思路。

借助国家草原生态保护补助奖励政策的实施,将全盟2.7亿亩草场纳入补奖政策范围,划定草畜平衡区2.2亿亩,禁牧区0.5亿亩,基本覆盖全盟所有可利用草场。

每年4月上旬,各地陆续进入30-40天休牧期。全盟草场总面积大约83%的2.2亿亩草场上,牧户能领每亩0.75元到1元的“薪水”。

原本负荷累累几近崩溃的草原,有了“带薪休假”,开始由“躺平”转向“回血”。

2020年和2021年春季休牧后,全盟天然草地平均盖度每年增长0.5%。

实施围封禁牧20年来,昔日风沙肆虐的浑善达克沙地,一片又一片换上绿装。

位于浑善达克沙地北缘的白音锡勒牧场风光如画。

春天有章法,秋天有“账本”,“养草”的理念向每一个细节渗透。

秋收时节,为保护草原生态,锡林郭勒草原的各个牧场陆续更新打草设备,加宽设备作业面,减少机械设备对草原的碾压。

“我们还引进垛草机,把打好的草用垛草机垛到路边,大车在路边装草,这样也减少了大车对草原碾压造成的生态破坏。”毛登牧场场长杨海说。

近年来,锡林郭勒盟统筹规划草原秋收,科学确定牧草收割时间,保障草籽成熟落地,并对割草方式、留茬高度、耧耙要求做出详细规定。

把草场“打光剃净”的现象没有了。在政府指导下,越来越多的牧民注意割草留茬高度、保留草籽繁育带,更加重视草原生态价值,为来年春季牧草生长创造更好条件。

“20只蹄子”到“4条腿”的生态哲学

20.3万平方公里的锡林郭勒草原上,生活着8万多户牧民家庭。地广人稀少,家有牧场万亩、羊有千头的牧户有的是,是人们眼里的“巨富”。

可真相是,当草原沙化日益加剧,更多的羊群意味着需要更大的草场、更多的草料,反而不如“牛羊几头”省事。

有一些牧民像处理“烫手山芋”似的,把羊群处理掉了。有一些牧民,开始潜心钻研,和草原“对话”,向草原寻求答案。

2000年前后,阿巴嘎旗萨如拉图雅嘎查的廷•巴特尔、正蓝旗桑根达来镇的阿日米德等牧民,卖掉羊群,改养少量的牛。同时,把草场划分成几块,使其“轮岗”。

“一头牛的收入顶不顶5只羊?”“养一头牛省事还是养5只羊省事?”“一头牛4条腿,5只羊20只蹄子,哪个对草场破坏大?”廷•巴特尔这套“蹄腿理论”为牧民找到了新生路,为草原打开了新天地。

事实证明,养牛的纯收入比养羊增加一倍以上。廷•巴特尔家的牧草长得有小腿那么高,一年四季都有野生动物出没。嘎查也成了远近闻名的生态村、富裕村。

廷•巴特尔办起“现代牧民大讲堂”,全盟“学生”有2万多名。人们感激地称他为“草原之子”。

从多到少,从羊到牛,这一各家棚圈里的小小调整,牵扯着锡林郭勒的分量:

世界四大天然草原之一,我国唯一被列入联合国人与生物圈保护网络的国家级草原自然保护区;我国北方重要的绿色畜产品生产基地,草原的产量直接影响全国牛羊肉供给和价格。

就像天平的两端,一头是生态,一头是饭碗。而锡林郭勒已经找到了平衡点。

2016年,锡林郭勒盟将民间实践上升为政府决策,正式提出“减羊增牛”战略,走“少养精养、算账养畜”的路子,打造全国肉羊优势区、特色肉牛产业带,推动传统畜牧业向现代畜牧业转型,从源头减轻对草原资源的索取利用。

截至2020年,全盟羊的存栏量连续4年负增长,压减至1110万只,控制在草原承载适宜规模之内;近5年肉牛存栏量由154万头增加到173万头,增长了19万头,年均增长近4万头;“锡林郭勒羊”“锡林郭勒牛”“锡林郭勒奶酪”等区域品牌开始走出内蒙古,享誉全国;大庄园、华润五丰、顺鑫等国内领军企业在锡林郭勒落地,形成从饲养、生产加工到品牌建设及销售一体化的现代化产业链。

家住浑善达克沙地南缘的治沙村民王长荣在治理后的沙地里摘西瓜。(刘磊摄)

在浑善达克建起一道绿色长城

“今后不再上了?”

“不再上了!”

留住草原,就是留住乡愁。

这些年,锡林郭勒盟把60%以上区域划入生态保护红线,关停自然保护区已有矿山项目,清退自然保护区内所有工矿企业,草原向矿山开发项目永远关闭大门。以铁腕和决心,还青山以葱茏、复绿水以澄澈、予草原以宁静。

作为锡林郭勒的这个“沙”,浑善达克正在“逆袭”——

森林覆盖率由2000年的13.05%提高到23.35%,草原植被盖度由33%提高到41%,流动沙地缩减到上世纪六十年代2%的占比;

沙地南缘基本形成了长420公里,平均宽1-10公里的生态防护体系,沙化扩展蔓延趋势得到有效遏制。

初夏,从锡林郭勒6个100万亩工程实施地之一——宝格达山顶俯瞰,漫山遍野的樟子松昂首挺立,凝结着几十年的光景和几代人的努力。

100万亩樟子松造林、100万亩沙地榆复壮建设、100万亩人工灌木柳建设、100万亩水源涵养林建设、100万亩低质低效林改造、100万亩重度沙化区综合治理——这6个100万亩工程,正在形成祖国北疆新的绿色屏障。

人们注意到,往年那些难觅踪影的马鹿、盘羊、黄羊、候鸟等“草原精灵”们,又回来了。

游客在治理后的浑善达克沙地内的河流中体验草原漂流。(刘磊摄)

草原新生态,催生新牧民

伴随着草原新生机,新牧民出现了。

在自动喂养机、打草机、捆草机、拖拉机、搅拌机的帮助下,正蓝旗的 “金马鞍家庭牧场”里,“80后”牧民额日和木一个人管理着3000余亩草场和百余头牛,“效率高,对草场的破坏还小”;

“90后”乌音嘎大学毕业后返乡,以家里8000亩草场、500只牛羊、60匹马为舞台和“演员”,拍摄了上千条反映草原生活的短视频,粉丝超百万,直播销售牛肉干、奶食品,月收入过万;

巴彦花镇查干宝格图嘎查牧民占布拉,由城市重返家乡建起厂房,把羊粪加工成有机肥料,远销福建、浙江等地,年纯收入达100万元,惠及周边200多牧户……

当这些新牧民渐渐汇成主流,为草原带来全新的生产模式、市场观念和创新活力,草原的“属性”在变,人和草原的关系也在变。

以前,草原是饭碗、是母亲,筋疲力尽地养育着嗷嗷待哺的生灵;现在,草原成为资源整合的“场景”,以新牧民为经纪人,以“云”为舞台,向城市输出着生活方式、生态理念和高品质产品;

这一转变,归根结底是经济结构和经济发展方式之变,是减轻生态环境承载压力,促进永续协调发展的根本之道。

当黄色的野马渐渐收拢野性;当“180公里”不再是一条标刻“危险”的生态红线;当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重返家乡;当盈盈流泻的草原吟诵起新时代的牧歌……

那句箴言如此铮铮:留在那里,子孙后代可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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